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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拐角就是幸福

2020-09-17抒情散文川媚
阆中古城内有两家十分驰名的稀饭店。它们以中天楼为轴心,一南一北,几乎是等距离的。从中天楼往锦屏山的方向去,南面双栅子街的一家稀饭店打着布幌子曰锅贴饺、各种稀饭,我要吃稀饭,就总要来这里。这店稀饭品类多,有豆浆、黑米粥、菜叶粥。稀饭从几毛钱,

  阆中古城内有两家十分驰名的稀饭店。它们以中天楼为轴心,一南一北,几乎是等距离的。从中天楼往锦屏山的方向去,南面双栅子街的一家稀饭店打着布幌子曰锅贴饺、各种稀饭,我要吃稀饭,就总要来这里。这店稀饭品类多,有豆浆、黑米粥、菜叶粥。稀饭从几毛钱,一直涨价,涨到一块五一碗了,别的菜品自然也涨。咸菜有好几种,我喜欢胡豆,萝卜丝,另外一般还有黄瓜丝等等。还有鸡蛋咸蛋。堂里搭四张饭桌,里面还有个小屋,再里面还有个枇杷树小院子,都可以搭三五张桌子,所以店面不小,人手也不少。但我不爱吃店里那香死了的、勾魂的招牌锅贴饺,一是怕油炸,二是口腔容易起泡:我吃饭一向是速战速决,不习惯享受式的咀嚼。
  从中天楼向北街上走到第一个路口,就看到一家袖珍的稀饭店,它是我最近喜欢光顾的。它的名字自然天成,叫拐角香。我数了一下它的门板,三块巴掌大的板子合为一张宽门板,北街一面只有6块宽门板,拐角的自然也是6块宽门板。我特意问过这对年老的夫妇,他们说小店只有十个平方。然而我们古城的生活者,却在这里安置了最温情的享受。这里有味道不逊色于锅贴饺店的稀饭,还有摆在箕里逗人食欲的有肚脐的包子。
  拐角香稀饭店,在古城十字路口、街道转角的地方。它对面有家我几十年都没有跨进一步的普通老宅,上书余庆堂,老宅门旁边是一家店面挺宽的珠宝店,叫福坊。
  文章写好之后我特意去考察了这几个店铺的名字。我平时根本记不住它们的名字,无论老宅多么古朴典雅,无论珠宝店多么金碧辉煌。为什么记不住呢,可能是我有些漠然,或者健忘吧。漠然的原因就不好说了:也许玩文字的人,对于文字更容易麻木;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这风景太微小了,古城到处都是这样的古今结合,丰富差异,奇怪的和谐。最后的结论自然是不了了之,我不能肯定是哪一种原因,也许所列种种,都有可能。
  天街小雨润如酥。最是雨中的古城,让我感觉自然的风景大于人造的美景。我有时会忽略掉身边人造的风景,虽然眼睛无数次地与那些信息交流过,而心却是隔的,或者入心之后又被挤掉了。不过,自然的风景,并不能诠释心灵的世界。我有时会用更多的心思去猜想,人们创造出来并生活其中的那个世界。
  那家珠宝店铺有大的门脸,那么光彩夺目,像一个时髦女郎,似乎在向每一个路过的人诉说愿望:给你美——不过前提是你有钱。田家巷一个老宅里把鞋垫和日用品摆在过道和门口的小店铺,像一个出卖孩子的老妇,捧出自己的宝贝向路人诉说渴望:给你生活。店铺的环境和内容不同,给人的感觉自然不同。美与爱的飘渺心思,在金钱的威压下瑟缩。生活的庸常与琐屑,却氤氲着性灵的丰富与温暖。
  拐角香稀饭店,位于田家巷与北街交汇处,直通学道街,也就是三街相交的一个十字路口,北街向学道街(到贡院)的拐角处。我有四条到达的路线,但从我供职的学校出发一般是两条路线:过张飞庙、中天楼直转向左走北街过来,或者过张飞庙在第一个路口直转向左走铁五显街再直转向右走田家巷过来。早上十点,我路过的田家巷老宅那家卖鞋垫的店铺正在营业,稀饭店对面的珠宝店可能也正在营业——“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时间和金钱挑选珠宝,所以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注意它是不是开门营业。那时候,我只需要一碗早上十点钟的稀饭,就一碟小菜,或者一个有肚脐的肉包子。此间的情形,正合于一个真理性的东西——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正是生活需要决定生命意识。
  我要写下拐角香稀饭店,不是因为一个稀饭店的存在有什么奇异之处,而是它所处的位置居然奇异地与田家巷这个名字相关联。今天早上十点,我路过田家巷的时候,再次看到这个路标,心里忽然一阵悸动。
  我无法说清自己曾经多少次穿过田家巷。我读高中时就熟悉北街、学道街(班上有同学住在这条街上),可是我从来记不住田家巷。其实我二十多年前就在找田家巷。田家巷对于我,就是一个坚硬的谜团。我今天上午十点才发现这一点:田家巷是我心灵的一个盲点——来自我考上大学的十八岁。那一年,我与父亲一路找这条街,从老桥进城,几乎穿越了整个城市,最后是高明的父亲带我来到田家巷。原来它的尽头就是我呆过三年的高中母校(如今的国重)外操场。这操场如今樟树参天,并设了初中部。站在这个三街交错的十字路口,可以远远地看到百米之外母校的侧门之一:双扇的朱红大铁门,记得在里面抬眼即见墙外张飞墓上耸入云霄的高大树木。
  我想,父亲比我穿过这个城市的次数多得多。1985年夏天之后的三年里,他每月要坐一个小时的车进城给我送粮食和钞票。但是我们同去田家巷的那一次,他其实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高明,我们是一路走一路问到田家巷来的。父亲问路的时候,一定是大方坦然的态度,但是我的心里却笼罩了不知何起的愁云,我觉得很受伤。也许见识不多的18岁的我,还不懂得真正的自尊。
  田家巷是怎样消失在我18岁之后的记忆里的,我无法说清。二十多年来我把这条街的名字从我的人生经验中剔除了,因为它带给我的18岁以沉重感和屈辱感。我说过“一个人属于一个地方”这样的话,但我怀疑这也很可能只是一厢情愿。
  田家巷是怎样又一次浮现在我的记忆里的,我却很有兴致再来回忆一遍。2014年冬月的夜晚,带儿子买布鞋路过这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我忽然起兴要考考他,就指给他看这个路标——田家巷。(我敢说,如今阆中古城路标之精致是每一个古城居民都十分自豪的。)因为与儿子一起看过田家巷我就记下来了,而之前无论我用什么摄影器材拍过它多少次,无论我有心无心地看过它多少次,都没有记住它;但是它旁边的铁五显街这么复杂的街名我都记下来了。这事不是特别奇怪吗。不是田家巷奇怪,就是我奇怪。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奇怪,我承认自己很可能是非常固执的,我是那么执拗,这样的执拗是缘于坚强呢,还是缘于脆弱呢。我奇怪自己有这么可笑吗!这样的我,与一个生活在鸡蛋壳里,只敢露出头来的小鸡,有什么两样呢!
  田家巷这个路标,立在街口,古色古香、庄严宝相——这个四字词是万能五笔法词条自然呈现的,就用了它,挺合情境。我的儿子令我记住了田家巷的名字:有爱的记忆覆盖了失意的记忆,田家巷在我的心里,像浮出淤泥的美丽荷花,光彩照人。
  坐在拐角香稀饭店吃饭,吃一个有漂亮肚脐的包子,可以看到田家巷的路标,我再也不会对它那样子: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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