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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本命年

2020-09-17叙事散文yangyizhuo

母亲本命年(妹妹发来信息:今年母亲六十大寿……没错,她属马的。现在又是马年,是她本命年。)回头看,我很少写母亲的文字。原因可能只是因为一个,觉得她太不像一个母亲了。起码,与我所知道的,别人文章里的那些母亲不一样。我的母亲是美丽的。自小就是
母亲本命年   (妹妹发来信息:今年母亲六十大寿……没错,她属马的。现在又是马年,是她本命年。)   回头看,我很少写母亲的文字。原因可能只是因为一个,觉得她太不像一个母亲了。起码,与我所知道的,别人文章里的那些母亲不一样。   我的母亲是美丽的。自小就是个美妞儿,当然,她小的时候,我们是看不到,也没有什么相片为证。不过,我也确信她确实很漂亮。在我小时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她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又一直到现在,她偶尔来我们住处一次,走后,也会有人感叹:啊?这是你母亲?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我也心里有些得意,还有一句话:她现在是老了,真正漂亮的时候,你们没见到。   母亲到底长什么样儿?我也说不上来。也便是这样,越是熟悉的人,让你说出究竟,反倒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她眼睛挺漂亮,大大的,双眼皮。嘴角边一颗暗红色的圆点。有人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痣”。也有人,这个叫做“馋瘊”。据她说,她找算命的算过,那老头说:你啊,爱吃爱喝。就在这瘊子上。但是呢,一想又有儿又有女的。唉,也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喽!――于是,她就很佩服那个算命的。觉得那人说的实在是对的狠。但,现在于我看来,那算命的也是耍嘴骗钱。哪个人不爱吃爱喝呢?哪个做了父母的,不是想想儿女就舍不得呢?――所以说,这些,都不是我的母亲所独有的。   我的母亲很漂亮,别人这么说,她自己好像也很自信,觉得自己的确就很是不丑。于是,在她和父母的结婚照上,就很不高兴。看镜框里,卡着的,那个一雨黑白小照片上,她梳着两把刷子的小辫子,脸上像笑,又像哭,觉得自己很委屈。而父亲那里却是傻乎乎、乐颠颠的,一看就是得意非凡的那种。至于他们大半辈子的恩怨,我也不甚了然,这里也就不多说。还是接着说母亲爱美。   她的口号是:佛靠金装,人靠衣妆!再插一句父亲的哲学:穿好衣服有什么用?花钱给别人看,不如吃好喝好。母亲理论:吃喝再好,不还是茅坑里了?再说了,你吃再好,别人不知道,有什么用?别人说好有什么用?你自己好有什么用?这也往往是两人争吵的一个主要话题。往大了说,是两种生活的冲突,往小了说,就是两人相互看着不顺眼,不服气。   好了,我们还是接着说母亲爱美。她是很爱美的,曾经说过,她多年的理想,就是买一件呢子大衣穿,只是看看舍不得,看看舍不得。后来,我上班了,挣钱了,忽而就想起这事儿。也就买了一件给她。也看她高兴穿过两次,后来也就少见那件衣服。她不是说很喜欢穿“呢子大衣”吗?我问老婆,老婆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穿呢子?再说,你妈那么好穿,还会稀罕那老土?   再往后,妹妹上班了,手里有钱了,就不停买给母亲新衣服穿。她在大城市,那衣服也时尚,样式也好,料子也好,一出手就是几百,上千的也有。印象里,有一年,妹妹捎来一件衣服。各处都是极好的,只是瘦了些。这时候母亲又胖了,冬天里又需穿得厚,而偏偏过年又只在冬天。到了大年初一,出门拜年时,我就发现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一幕了:母亲内里就穿了一件小秋衣之类,外面就套穿了薄薄一件,她闺女给捎来的,那件绝世好衣服。就这样,踏着冬天的冰雪,迎着凌晨暗夜的黑风,去各家拜年去了。当然,灯光下,美丽冻人了一大圈子,天一亮,回来,搓着手,嘴里嘶哈着冷气,赶紧着换棉袄。   前一阵,妹妹告诉我一句名言:女人的衣柜里,总是少一件衣服。这不应是我们家的秘笈吧,好像好多女人也这样?!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   那么,我的母亲的特别处又在哪里?   她这个人,争强好胜。做事情好似最主要的一个衡量指标就是“快”。家里做事要快,比如说和面吧,一团面,在手里揉,在面板上跳,嗒嗒嗒嗒,是一个快。炒菜做饭,叮叮当当是一个快,走路噌噌噌噌是一个快。现在想想,印象最深的,是她捡豆子的情景。那时候,人们用簸箕簸一些谷豆什么的,嚓嚓嚓嚓几下,土沙什么的簸出来,也连带一些豆粒掉到地上。母亲就半蹲了身子,尖起三个手指,像鸡嘴似的形状,笃笃笃笃去地上啄那些豆粒。真的好快,我们眼睛几乎还没看清楚,她就已经把那些豆粒都啄到手里了,啄木鸟一样神奇。干地里活那就要快。拾棉花一趟过去能拾四个垄,两手不停,刷刷刷刷白朵子进了背包。父亲干这活最是不行,他要一手按住棉花棵子,另一手去那里掰扯。被母亲催的急了,头昏脑胀,人要往棉花棵子上撞。母亲四个垄,他一个垄还跟不上。现在,母亲六十岁的人了,前两年买个摩托车,不肯买电动自行车,说那个太慢。   其实她身体并不好,年轻时候就有头疼病,有时候胸胀,还昏厥过。我们说:你就慢点干,现在又不指望挣什么钱。也就是干点活,就当是锻炼身体活动活动。何必那么着急,给自己找病?   她说:话是这么说,可一看见活儿,心里就起急。慢腾腾哪里像干活的样?被人笑话。   再说一个事儿。前两年跟人学健身舞。本来她就腿疼,平日里,坐下再起来都费劲,现在学跳舞,非要跟人学蹲下起来。问她,她说:这个舞啊,没了这个动作,就不好看了!   人的脾气,真的不好改。想想,她都五六十的人了,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你还指望她有所改观吗?于是,她就呼呼呼呼的去给干活,挣来些钱,去看腰看腿看嗓子咳嗽。   容易着急的人也很多,好似也不只我母亲一个。而在我,觉得她不像一个母亲,可能是因为她太像一个小女生。   她这个人喜欢使小性。对父亲是这样,比如说吧:她生病了,拿药了。不知道父亲说了什么错话,她就很生气很生气的说:不吃药了,死了算了。说着,从床上爬起来,爬过药,一把丢到炉子里。父亲抢救不得,只好再去买一次。那么,为什么生气呢?好像只是因为,父亲没有关心她吃药的事,也可能是因为无意间说,买药花了不少钱,于是,她就很生气。   比如,我们小时候犯了错吧,她也很生气。就不理我们,躺床上捂着被子,生气,不吃饭。父亲传话过来:是你让她生气了,去哄哄她。   我们就只好去床前:娘,我错了,您别生气了。您快起来吃饭吧。   要道歉,要诚恳,要声泪俱下才好。她才会被感动,会原谅我们的过失。而好多时候,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错了,只知道,我们一有错,她就生气;她一生气,那肯定是我们犯了错误。   再到后来,我长得大一些,翅膀也硬了,胆也肥了,她生气我也觉得不太可怕了。有时候也顶撞她两句,甚至也使了她的方法,她不理我,我也不理她了。老婆看在眼里,觉得奇怪:怎么觉得你们两个不像娘儿俩,倒是像搞对象的呢?还玩冷战!   突然间,我就明白了,原来这么多年,母亲也就一直没有长大。还活在她的小女生的世界里。她还有她的母亲,是母亲眼里懂事灵巧的丫头;她还有哥哥,是哥哥眼里喜欢使性弄气的妹妹。她有丈夫,丈夫是笨笨的,只知道吃睡苦力的蠢牛般的人物,让她多少委屈又多少无奈。更还有许多人夸她漂亮能干,夸她聪明不俗。于是,她六十岁了,还没有长大。   然而母亲真的老了。她爱美,去染发,不久发根处又一层碱白。那一天,吃饭时,我抬头看到她眼皮低垂了,不像以前印象中煜煜生辉,顾盼间也不如以前那么流转生动。再就是,看她颔下的皮肤也松驰下来,一扭转脖子,连到颈部像扯着几道鸡皮似的东西。我没敢再看,埋头心里就伤感,连伤感也不敢了。   对于母亲,我不会说爱不爱的问题。爱能怎样?不爱又能怎样?她也还是你的母亲,你也还是她的儿子。你在陈述她的种种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在检索着自己的基因,肉体上的,精神上的。   ――这样的文字,我不会给她看。因为她喜欢美丽,喜欢别人夸奖。尤其是她的儿子不说她的好话,她会很难过,很生气:我就这样吗?真就像你说的那么百嘛不是?养你们这么大,我容易吗我?真的是要气死我了。   我不想她死,想她好好活着。六十,七十,八十,活过一百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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