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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蓉城之蓉

2020-09-17抒情散文李兴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39 编辑

   蓉城的蓉,这次我又没有遇上。    抑或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抑或是我没有走对地方,也便无缘得见我所欣羡的蓉城之蓉。在蓉城,其他的花木倒是见过不少,那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39 编辑 <br /><br />   蓉城的蓉,这次我又没有遇上。    

抑或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抑或是我没有走对地方,也便无缘得见我所欣羡的蓉城之蓉。在蓉城,其他的花木倒是见过不少,那些花木之茂,实在不枉蜀地水土之丰腴,世称“天府”,足可当焉。    

不过,我还是想亲见蓉城的蓉。    

芙蓉,我在别处见过,阔叶,大朵,色多粉、红,其光大形色大可比肩于芍药、牡丹之类。在我心里,芙蓉之美似乎一直以蓉城为最,虽然蓉城之蓉我至今未曾亲见,但是,此物所代表的情调让我心驰神往了许多年。    

近三十个寒暑已成过往,每次入蜀,似乎都有面见芙蓉的打算,即便在冬天我也会心存此念——我好像无法逃脱这种情结的牵绊了,因为,我作为男人已被一种遥远的温柔情怀完全浸润,但因我未曾赶上,至于今日难复其旧而不无伤感。我每次来到蓉城,仿佛确确实实是为了观赏蓉城的蓉。    

后蜀时候吧,太遥远了,那是一个永远不可重现的时间节点,每次想起都觉得自己的心灵已经“望断天涯路”了。一个男人,贵为人君,能从权位的冰冷桎梏中自行解脱,为了取悦于自己所爱的女人,在整座城中“遍植芙蓉”,已足够了,很温暖了,爱,是可以超越至高权位和权利意识的,而超越之后,其所到达的区域,就是自然的人性,能不让人感到温暖吗?    

走进“锦里”。    

此处也许有蓉,也应该有蓉。尚未见蓉,我就被这里另一种浓烈的气韵深深吸引了。“老成都”就在这里。这里是否基本保留了自汉以来的民风民俗,我难以求证,但我为此地浓厚的川味心悦诚服。很老,很市井,很民间,很质朴,也很世外。美中不足是人太多了,至于摩肩接踵,我很难斜观两侧,更难俯视脚下,只好一味地随着人流向前方高远处张望了。    

满墙的爬山虎终无处可去,但它们在无所畏惧地悬空之后又逍遥自在地下垂了。那么绿,让我想到了芙蓉花宽大的叶;南腔北调混合成充耳的嘈杂,但是川腔川调仍为声音信息的主流,韵味依然,清晰如故。我是说,在我,川腔川调从来都是那样的悦耳动听的。帅哥,美女,大哥,老板……他们都是这样称呼顾客或游人的,这声音,这神色,这表情,很难让人转身就走。我的心里变得温热亮堂起来了。真是奇怪,我竟然想到了芙蓉花,对,川腔川调很像芙蓉花粉嫩热烈的色彩,作为男人,我对这样热情大方的喉嗓和可亲可爱的面容如何不能大动情怀,如何不对粉红芙蓉一般的脸庞与诚意流连忘返!    

“锦里”的巷子边上有一道古风门厅,那是进入“武侯祠”的一个入口。    

不用进去我就略知,里面长眠着汉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惠烈帝。对,他就是刘备。    

在惠陵的回廊里,我看到的古木和封土堆并不显得沉重。是的,有什么必要感到沉重呢?陵墓的主人,他的甘、糜二夫人永远陪侍在侧。在他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后的岁月里,他生命的静止状态终于回落到人的生命的基本状态:始于合卺,终于合墓,除此而外,更有其余?权利,荣辱,成败,毁誉,如此等等,全都交给活着的人去说了——话语权最终一定会失去,那就尽量少给后人留下话柄,生命都留不住,也带不走,又何耿耿于怀于诸多活着的口舌!再说,有些人根本就没想过要带走什么,他们只是安静地陪伴自己生命结束的过程,然后,对他们来说,这个世界连同自己全都不复存在。“女为悦己者容”,惠烈皇帝他身边的两位夫人,也应该是令他幸福的芙蓉花吧。    

当然要再去一回“武侯祠”正殿了,毕竟,它是和惠烈皇帝陵寝同处一园的,行足方便而不重游亦为遗憾。    

来这里的仰贤者要多一些。看得出,大多数人是冲着那位幸而成为“为帝王师”的军师的名声、荣耀与虚拟尊容来这里的。我无法统计其中究有多少欲“为帝王师”的读书人,但我可以猜想出他们此刻的人生感受和心灵愿景:希望被“王”赏识,从而实现最大的人生价值,因为“学成文武艺”之后最大最理想的买家就是“帝王家”。可是,诸葛其人,他幸而成为“帝王师”了,但他的生命中有令他心仪的“芙蓉花”吗?他有过以生命相许的人间之爱吗?没有吧。如果史传属实,他那个“家中宝”原本是很丑的。当然,如果爱情无关颜值的高低,而仅仅只需心灵的依托倒也罢了,境界可算高尚。但诸葛其人在表面上证明自己不在乎配偶色相的同时,又暴露出其沉重的市侩气:视丑为宝,相当的市侩了!也许还有欺人与自欺。后世大抵无法知道他的个人情感生活概貌,至于细节更是暂付阙如了。那么,支持他施展的雄才大略的又是什么呢?或者说,他为什么而活着?    

我的故地所在地正是三国时候的阴平。当年魏将邓艾偷渡阴平奇袭江油,江油守军猝不及防,那场恶战场面,完全可以想象为“绞肉”,惨烈屠戮,不分老幼妇孺。此战中,诸葛亮的儿、孙皆捐躯沙场!如果诸葛先生黄泉有知,听到如此结局,他的灵魂会悲怆到何等地步呢?    

站在“武侯祠”正殿里,我的心中并没有对这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超级军事家的辉煌业绩生出壮阔的波澜来,相反,我感到沉重而凄冷。诸葛坐像的两侧,其一是其子坐像,另一是其孙坐像,都是金甲战袍,威风凛凛,都向后世展示着千古英烈的盛名与显荣。    

我至今不明白一些古人为了建功立业而抛家舍业的作法,少小离家,半生戎马倥偬,最后只落得一个个十分抽象的“功名”。那么,人生的幸福呢?生活的乐趣呢?不知去向了吧,难以找回了吧。比如诸葛孔明,他的生命中甚至没有一朵令他愉悦的“芙蓉花”,在他身上,人生的缺憾可谓不小。至于他的子、孙,他们的生命结局更是悲惨得让人欲哭无泪。花未盛开即遭摧折,他们祖孙三代所鼎力服务的权力体系成就了他们的社会身份提升了他们的社会价值,但未能成就他们作为自然人的个体身份更无人虑及他们的个人价值乃至家族利益,甚至,连家族血脉的持续传承这一点都无从谈起,他们的生命价值到底体现在哪里?一种社会道德如果过分强调人的群体功能和群体义务但不考虑人的个体生存地位和个体生存权益,这种社会道德一定属于伪道德;一个充斥伪道德的社会必然导致难以遏止的逆反和失望情绪,这个社会终将失去生机而全面溃散。由于此,中国历史上的“三国”时期永远只能是一个动荡着的历史过渡时期。西方的“教皇时代”就是在这种群体逆反和群体绝望的总体情绪的重重围困中走向消亡的;中国秦朝作为最短命王朝也是在同样的社会情况下变成事实的;有待重新论证的“中国元代”作为地球帝国未满百年即告覆灭亦莫能外;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社会状况导致的社会核心价值观涣散后果当然就不能不成为此种规律的又一典型实例!    社会主体是由个体人组成的,而个体人都是相对独立而特定的。    

我不想继续寻找蓉城之蓉了,这个城市太广大了,而它的美是无处不在的,即便是曾经盛极一时的芙蓉,也终将不免被这些新的美丽所淹没。再说,寻访多日,我有些累。    

回宾馆,需要搭乘蓉城地铁一号线。其实,数日来,我和家人一直往返在这条线上。我主要负责抱孙子。每次上车,我都会受到完全相同且十分高尚的礼遇。    

“坐嘛!”    

“来嘛,坐嘛!”    

典型的川腔川调,话语的意思也是相当一致而清楚——只要我抱着孙子跨进车厢,一定有人立刻让座,有男士,有女士,有背书包戴耳机的,有拎包提袋的,有职员打扮的,有市民装束的,更有甚者,还有比我年龄大的!是的,我总能听到这样清晰而亲切的声音,并且,总有一个空位为我让出来,而周围,还有许多同样亲切却不无遗憾的目光!我感到我是坐上了开往春天的列车又遇上了和煦温暖的阳光,地铁车厢就像芙蓉花的阔叶那样透露着丰沛的清凉。蓉城人,他们怎么那么像绽放的芙蓉花,热烈,周到,真诚,潇洒干练。    

我很快乐,这快乐是蓉成人给的。我又觉得所有蓉城人既是快乐之车的驾驶员,也是车主,他们多才多艺服务天下的精神在地铁车厢里得到了极好的证明。我实在佩服这个城市曾经用名为“蓉城”,原来,他们从未忘记这个城市颇具大美人性的历史掌故,他们把爱的情怀承接下来继续传承。我进而又想,这是否与他们喜食麻辣的习惯有内在的联系呢?热情,劲道,灵活,聪慧,大方,大度,低调而不自卑,通达而不敷衍,勤勉而不盲目,业精而不自封。总而言之,蓉城人的内秀与外行无法让人不喜欢他们,天地良心,他们是无处不有的蓉城之蓉!    

我要走了,终于未见阔叶大朵的蓉城之蓉。但我感到很满足了,因为我在蓉城之蓉之外,耳闻目睹心领神会了今天的蓉城之容!    

此行,我对蓉城最后一顾是在“世纪城”海洋游乐中心。不经意间,我在一处偏僻的小圆中偶遇几株雏菊,虽为小家碧玉,却有大家闺秀的雍容之风,那种美竟让我再次想起蓉城之蓉。对,就是它了,它,权当我寻觅多日而未见一面的蓉城之蓉了。    

在长途汽车站隔窗随意远眺,忽见远处园中一抹粉红,太远了,真看不清,但我凭其概貌猜测那应该是一株或几株芙蓉。对,一定是我久寻不遇的蓉城之蓉——也好,虽然只是匆匆远观,但这样总算给我的蓉城之行圆囫一梦,特别是,此前,我已真正见识了生机勃发的新蓉城,也见识了生活味儿和人情味儿都很浓厚的蓉城人,他们,都是从不凋谢的蓉城之蓉!    


2015-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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