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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面对一扇窗

2020-09-17叙事散文冉令香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38 编辑

面对一扇窗冉令香夜幕拉开,鳞次栉比的楼群隐入昏朦的夜色。一扇扇窗口悄然亮起来,光晕迷离,分割着朦胧的建筑体。站在高处俯瞰,整座城市灯火璀璨,如梦如幻,堪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38 编辑 <br /><br />
  面对一扇窗
  冉令香
  夜幕拉开,鳞次栉比的楼群隐入昏朦的夜色。一扇扇窗口悄然亮起来,光晕迷离,分割着朦胧的建筑体。站在高处俯瞰,整座城市灯火璀璨,如梦如幻,堪与奥妙的星空媲美。我们的眼睛被姿态各异的窗口吸引,被温馨柔和的光晕迷惑。而那风情万种的窗帘后,正演绎着人世间的冷暖情缘。那个被窗帘遮蔽的世界,才是最真实、最坦荡的风景。
  我曾仔细观察过一座座楼体的建造过程,无非就是钢筋和水泥板隔开或衔接在一起的一个个窗口。人类大踏步向城市化迈进的脚步,其实就是窗口与窗口的衔接和组合。一个个窗口,正以最原始、最朴拙的形体,构建着人们的生活空间。一扇扇窗口融汇着人生风景,上演着人间的喜怒哀乐。
  我们每天一成不变地面对着电脑窗口,通过这小小的窗口透视世界。每当双眼疲惫酸涩,需凭栏远眺时,你才发现,可供你眺望的距离如此短促,一扇扇窗口构建的楼体阻碍了你视线前行的方向,你的目光无法穿越反光的玻璃窗,只能在有限的视程内逡巡。
  那天,当我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时,恰好与一张苍白的脸相遇,那是二楼凸出墙体的一个窗口。我的心头一抖,一种偷窥时被人发觉的羞惭隐隐袭来。惶然转身离开时,又猛然醒悟,那个苍老的面孔只是习惯性站在窗前,他看到了什么或是想看到外界的什么物体,都已不是他的大脑所能控制的事情了。他早在十几年前就丢失了记忆,即便出门也忘记了回家的路。而那扇凸出墙体的窗,只不过是他消耗时光的见证物。他空洞的眼睛,早已装不进窗外的任何风景。
  这是个丢失了记忆的窗口,却收敛了太多的不幸和酸涩。难道上天让他失去记忆,就是为了让他远离那些苦恼和愁绪吗?
  他曾在联欢会上即兴演唱《智斗》片段,一人扮演阿庆嫂、刁德一、胡传魁三个角色,把会场气氛营造得红火喧闹。他闲来无事最爱逗年轻人说说笑笑,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欢声笑语。那年他50多岁了,还给青年人主持婚礼,他的幽默风趣、爽快洒脱,常让大家津津乐道。不幸却偏偏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他逐渐萎缩的小脑,渐渐丢失了太多记忆。他丰腴的躯体也被时光的刀片切削,枯干成风中的残竹。他与大地紧紧粘连的脚根,也失去了定性,偶尔出门,都被老伴儿牵着手慢吞吞地一步一挪。
  他丢失了记忆,记忆却一次次光顾,针灸一般企图唤醒他沉睡的意识。先是他上幼儿园的孙子患了手足口病,被医院误诊而夭折。他患高血压的儿媳,已没有了生育的可能;之后是他的女儿婚姻波折,那个失去暖巢的弱女子在痛苦中挣扎呻吟,却得不到来自坚强父亲的安抚。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晓,岁月早已掏空了他的感知和记忆。他木然地坐在窗前,孔洞着脸、呆滞的眼,任阳光从一个角落兀自转移到另一个角落。任那一面窗内愁肠百转,却惊扰不起他心海的一丝涟漪。最后,他面窗而坐的资格和权力也被上帝收回了。他卧倒病床,一日三餐由老伴儿煮了胡萝卜白米饭一口一口地喂。他张着嘴,机械地吞咽。痛苦与幸福经时过光漂洗,如一张白纸贴在他荒寂的大脑。这一扇看似空洞的窗口,却过滤了人生太多的风霜雨雪。
  也许是上天恩赐,他走的那天,他的外孙降临人世。那扇庇荫过他干涸的心灵的窗口,又飘出婴儿的啼哭。这扇演绎人生轮回的窗口,又开启了一个新生命记忆的起点。
  一窗一世界,一扇窗也是透视一个人精神世界的入口。当暖阳辐射到那扇贴了大红双喜的窗口时,满满当当的甜蜜溢出来,整个世界仿佛都笼罩着幸福的中国红。俯视楼梯口,迎接新娘的鞭炮炸裂的碎片安详地浴着暖阳的金辉,和煦的春风掀动它们斑斓的身体,一双双轻松愉悦的脚沾染了喜庆的色彩,欣然而过。喜气洋洋的中国红凝聚了所有的幸福和甜蜜,遮盖了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那天中午,我作为守新房的唯一一人,静悄悄地坐在新房里,品味那些温馨浪漫的婚纱照,幸福也传递到我敏感的神经末梢。那是全世界最甜蜜的一对儿:阳光、沙滩、蔚蓝的大海,绿树、鲜花、草坪镀金的时刻,优雅时尚、高贵古典、活泼浪漫的婚纱照把那些沉醉的瞬间定格为永久。最动人的一幕是这对新人偎依在窗口,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橙红色的气球升起,正迎着窗外明艳的阳光,满世界都是醉人的柠檬色。谁能猜得到,这90平米的新房是一对工人夫妻奋斗半生,一个硬币一张纸钞艰难积累的血汗;两位新人不是写字楼白领,也不是高薪蓝领,只是一对同甘共苦的打工族。
  环视新房内的洗衣机、冰箱、彩电、衣柜……我依然能品味到每件家具迈进门槛时的欣喜和所经历的漫长期待。那一打打纸币沾染了碱液和洗涤剂的味道,那是她皲裂的手,一张张捋顺时遗留的气味。天寒地冻的腊月,见过她困难地夹在高高的玻璃窗内擦拭的姿势,也见过她登上高高的梯子努力擦洗的姿势。厚厚的胶皮手套也没能阻止洗涤液的浸泡侵蚀,她严重变形的手,只有接过一天的辛劳报酬时,才会缓慢地舒展一下冻得僵硬的指头。
  一件件家具搬进新房,陆续配置齐全,一次次激起他们对于未来生活的向往。参加过他们的订婚仪式,分享过他们携手行走的快乐,品尝过那些辛勤的汗水的滋味,他们终于手挽手走进了婚姻殿堂。
  那天,她化了淡妆的脸溢满幸福的红晕,一件三百元的打折红毛衣让她心满意足,胸前佩戴的红花和“新郎的母亲”五个金色字体,遮掩了往日的疲惫沧桑。她走出楼梯口时,一阵风掀起鞭炮炸裂的碎锦,恰好涌上她棕色的新皮鞋。她没有留意,依旧迈着充满弹性的步子,一脚跨进了车内。我站在这幸福甜蜜的窗口,透过打红双喜的空间目送那辆轿车驶离,车前窗贴着的红双喜晃过法桐树杈的空隙,转弯而去。
  谁知道,一扇窗遮掩了多少未知的世界,一个窗口又收敛了多少秘密,贮存了多少生活的气息。人的喜怒哀乐被小小的窗口吸纳,人性释放的尺度和空间有时也被压缩成巴掌大小的一团,成为阻止情感恣意流淌的一道坎儿。
  夜色昏昏,人影暗暗。白天不轻易暴露的内心世界,经不起夜的诱惑,趁着夜幕的遮掩爆发了。那个深夜归来的男子,又喝得酩酊大醉,咆哮跳骂。他的妻子苦苦的哀求和劝告,换来了一顿拳打脚踢。激烈的争吵叫骂,冲出夜窗,搅扰了整个院子的夜眠。
  醉酒者咬牙切齿地诅咒,仿佛整个世界都对不起他。从他嘴里吐出来的那些名字,反复被他的仇恨咬噬,早已支离破碎,遍体鳞伤,仍然没有被放过的迹象。窗内那面墙体,忍受着他的疯狂敲打。“砰砰砰”杂乱的撞击声,震颤着寂静的夜空。突然“哗啦”一声喧响,窗玻璃碎裂的声浪戳破了夜空的罩纱,落地的碎玻璃尖锐地刺破了夜的胸膛。一声尖叫之后,窗外慢慢归于平静。
  第二天,阳光依旧洒满了院子。那个发生夜战的窗口,张着空洞的眼。那是一只酒瓶疯狂击穿的洞口,放射性的裂缝寒气凛凛,一只塑料袋卡在冷风口里兀自飘上飘下,碎裂的窗子闭着另一只痛苦的眼。
  那个善于打政策擦边球的高手,被某个民间理财集团深深套牢,几百万家产转眼血本无归。失去财产的恐慌和失去理智的疯狂,时常交织袭击他暴躁的神经,可怜那扇窗成了他发泄狂躁的唯一出口。
  面窗而立,你的眼前不只是万家灯火暖春风。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扇打开的窗口,其实一直关闭着,即便虚掩着,后面隐匿的眼睛足以将警惕布满了防盗网。当楼体间距缩小到不能再小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远到了无法再远。同住一个单元,你无需知道对门姓字名谁,也无需关注楼上楼下的近邻,见面相逢的点头微笑足以打发掉那些尴尬和过度的亲昵。距离,让人们永远保持在旁观者或陌路人的尺度,淡漠地追随着时光之轴前行。窗口与窗口贴得再近,你永远也走不进另一扇陌生的窗口。
  面窗而立,你以为你在打量外面的风景。殊不知,你正是别人眼中的风景。站在窗内居高临下向外眺望,低处的窗口那么清晰明了,一一在你的视野之内陈列。偶有哭声传来,那个刚刚学会跑步的孩子,摔了一跤,又爬起来,满地板滚着玩具车嬉闹,那是个静享天伦之乐的窗口。小轩窗,正梳妆。一番描眉画眼,梳洗打扮之后,一个娇美的身影“嘎登嘎登”走出楼梯的声响,瞬间传遍了一扇扇窗口。凉月满窗人不寐,愁思正浓,是父母在牵挂远方的游子,还是一颗漂泊的心在默念远方的故乡?花落闲窗,宁静致远。一书一茶,看光影如流水,散淡地从字里行间滑过。
  “炫丽的烟花已消失,震耳的鞭炮也停止了,世间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年,终于过去了。该过去的终究会过去,该来的终究还会来。无需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无论是好或坏,不论是悲或喜,都不必留恋着,仅仅是因为过去就已经成为了过去……”读到某文友3月6日凌晨发于QQ空间的这段话时,一股冷冷的寒袭来,内心不由得一颤。却不料,不出半日博客空间就传出了“他走了的消息”。那是他心灵窗口闪过的一道星光,转瞬间消失了,一个心灵的窗口永远关闭了。
  其实,人的生活空间都隐藏在一个窗口内。只不过,那个隐秘的世界,独居专属,浓缩在一个人的心里。
  那扇玻璃窗又在阳光的抚摸下熠熠生辉,似乎机警地闪着明眸在向谁诉说心中的秘密。面对一扇窗,你的世界会为谁打开?
  
    2015年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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