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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桃园外面的燕子

2020-09-17抒情散文李兴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57 编辑

  春暖渐渐令人热不可支。想到外面去透透气,出门就遇到了燕子。    尚无呢哝软语,但它们上下翻飞的样子甚是伶俐。黏稠而匀称的阳光被燕子们的自由之翼搅动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57 编辑 <br /><br />  春暖渐渐令人热不可支。想到外面去透透气,出门就遇到了燕子。    

尚无呢哝软语,但它们上下翻飞的样子甚是伶俐。黏稠而匀称的阳光被燕子们的自由之翼搅动了,纤弱的风只好停下来。香樟树成簇的新叶像青眸一样盯视着灵巧轻快的燕子,仿佛慈母念子那样眼神巴巴的。新叶的眸里闪烁着滚烫的泪花,也许它们极不情愿被人栽植到水泥街道上少之又少的土坑里并被要求站成整齐的两排,因而,它们不能不把自由无羁的燕子看做亲爱的孩子了,但香樟树它们自己只能静静地站在春日暖阳下无奈地发呆。    

想到外面去透透气,我这个想法很强烈,难以遏止,因为梦一样的春日升温过速,由之而来的普遍而散漫的热情让我喘不上气。    

桃花如云,或者是梦见的,或者是听人偶尔说起的,对我来说桃花这个概念所代表的实物形象一直都是相当的模糊。稳一稳神再想,假使如云的桃花真有或真有过,那样东西銮驾光临的盛况我好像总是赶不上趟。几十年来皆然如此。原因不仅仅在于我早就远离了能够并且最容易生长桃树的地方。妖冶,这个词汇所包蕴的信息让我有些不寒而栗也便不免主动规避——不要流于俗气、轻佻乃至淫荡,这个想法在几十年前就形成并深入到我的骨子里了。    

但很难做到,如同我暗恋一个女人又屡屡在她面前故作孤高之态一样阴险且虚伪。记忆犹新,粉红嫩白的桃花定有碧绿的新叶作为恰到好处的底衬。最爱的女人,她确实应该是初开的桃花那个样子的。桃花总是来去匆匆,而自己的双脚和双眼又总是被故作的清高与矜持所拦阻、遮蔽。明年吧,或者下一次吧,希望总会有的,因为春天和桃花不会爽约,它们一定年年到来,我常这样告诫自己。桃花最能证明春天,我也常这样说服自己,也鼓励自己一定要等待,因为我认为这如同爱情最能证明生命的道理是一样的。想起桃花盛开,就想起最勾魂摄魄的爱情,这种心理习惯仿佛被施了魔咒一样难以摆脱。如若幸而得见一棵或多棵桃树花开如云,我很快又被铺天盖地的失落和伤感淹没了,必然要使尽全力挣扎,但无济于事,我根本无法从如海的春天和曾经疯狂的恋爱中挣脱出来——但这说法也是极其悖谬的,因为我并没有被淹死,现在还在活着,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也在每年的春天一如既往想念桃花、、想看桃花,也回味爱情。想来想去,至于恍惚之间无法证明自己到底是忘记了桃花盛开的事情还是有意回避了。也无法证明桃花其物是否真有,爱情其事是否真有。    

花期实在太短了。听说桃花开了,很快又听说桃花谢了。时光为春天继续加热,从温暖到温热,至于不想忍受那一份热情,而必须到外面去透透气了,虽然明明知道那时候只有桃树而没有桃花。自己和世界就是这样被自己一次次弄丢的,周而复始,又是自己不辞劳苦把它们寻找回来。    

从城市长街到村落巷子,我一路上都在看天上的燕子。    

据说,这样孜孜不倦的一去一来在它们的一生中只有一次,在北国度过两个季节,又在南国度过两个季节,特别是,它们在如此短暂的时光里居然顺利成长了,也经历了爱情,也有过合卺的美好,转瞬之间儿女成行。它们祖祖辈辈的远徙行动从客观上说躲过了北国的极寒和南国的酷热,是它们的本能甚至智慧促成了它们的长途迁徙,迁徙又拓展了它们的智慧,但这些都很难找到令人折服的可靠依据,那就只好让神灵出场——是神让它们这样做的,一切美好呈现都是神的意图,这是我对春天和春天一样的东西的最深感悟。虽说万物有灵,但燕子所受神灵的眷顾是最温和最纯正的,因而,燕子是最接近神灵的,这一点桃树和桃花也应该知道、应该懂得,所以桃花必然在燕子北归时真心实意地盛开——我想是这样的。    

“燕子不进愁门”这个当然不用说了,它们奔赴的地方和开始奔赴的时候的确是无所谓悲愁寂苦的,人就假托燕子的神性以及燕子营巢于人家檐下的事实来类比人自身的无悲无苦,其中所含的精神祈愿是感人至深的。听一听想一想,其中的意境也像巫语一样玄妙幽深。桃花果然隐去,而簇簇新叶是无比清纯率真的,仿佛也在张望空中翻飞的燕子,宛如一个个饥渴难耐的黄口小儿那样含着泪花张望着并不遥远的母亲——最真的情感交互活动竟然这样颠倒了正常的伦理次序,而诗人内心的狂欢也许就是这么产生的。    

我的确应该出去透透气,并且应该去一片桃林。那里应该桃花正开,或者许多的花蕾依然缄口不语。蜂围蝶阵,或者嘤嘤嗡嗡,或者无声无息,全都深深地徜徉在粉红嫩白的云雾里,浸泡在清新爽朗的香气里。如一只蜂,像一只蝶,从黏稠而均匀的阳光中泅渡过去,在花的心里沾一些花粉,然后心满意足地乘风而去,让这个世界没有显现过自己,或者,即便显现过,也随恍恍惚惚的春天去了,是为了一口甘爽顺畅的呼吸。    

摘过桃子,也吃过桃子。然而,世间是否真有桃花此物,我的认识一直都很模糊;婚姻有过,家庭有过,但不能肯定爱情真的有过——一直担心别人会对我这个想法横加指责,但我现在不害怕了,我必须说出我的怀疑和困惑。我真想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生活在没有爱情的婚姻里,就像我一直在寻找机会证明自己和蝴蝶、蜜蜂它们曾经长久徜徉在桃花和桃花一样纯粹、安详的春天里。但是,事实总是不可更改的,关于桃树,我更多的时候在观赏满树的桃子,也采摘桃子、吃桃子;桃花都是很美丽的,开花的时候,谁也无法想象甚至不会想将来一定结出的桃子都是什么样子,必然要等到结出桃子了,桃子又渐渐长大,毛桃子,青色,并不美丽。后来终于成熟,无论美丑,无论甘苦,无论甜润与酸涩,那一定是桃花盛开事件发生之后最终的结果,无所谓接受与不接受,亦无所谓喜欢与不喜欢。相对而言,桃子的存在时间却是相当长久的,而那时候几乎无人想及粉红嫩白的桃花。这就是爱情与婚姻。    

我真的想出去透透气,尤其是在年年不见桃花但年年都吃桃子的怪诞世界里。诸如此类的因果关系让我倍感压抑;其时无非还是花团锦簇的春天。今年春天,此前某日,偶然听人说某地的桃园花事正盛,我便心惊,知道自己再一次坐失良机了,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时光早已经把我推到了一个寂静的角落,变老了。我又想到,我常常在盛夏的夜间看到的某一点星光,其实那也只是我看到的星光而已,那颗曾经的星星,那时候早就不存在了——是一样的。听说桃花开了,我若再去,那些桃花一定已经谢了,景况一定如我从前所见,我看到的很有可能只是桃树上簇新的叶子。古人所云“山寺桃花时盛开”的景致与我的生活距离又太遥远至于远不可及。那么,命中注定,如同无法遇上纯粹的爱情,我同样无法面见如云如霞的桃花,或者说我和桃花的距离将会越来越远,我向往中甘爽而顺畅的呼吸也便遥遥无期。当然,或许也有偶然或意外,比如来年来日,我依然执拗于桃花此事,届时趁早去一处桃园,或者,在一如既往不可挽回的憾恨中习惯地走出去,恰好又遇见了桃树之中与我一样纠结不堪的迟开者,那么,我不是还有童心复苏、少年情怀勃然绽放的机会吗?    

自冬而夏,多年来的天气变化都是这样跳跃式的,猝不及防,突如其来,因而,春天里的一切美丽与巨变都让人应接不暇,因为一切巨变都到了昙花一现的地步——天气确乎很热了,春天被过于强烈的热情淹没以后又在我的梦中,我真的需要出去透透气。    

时至午后,燕子们的集体演出散场了,它们自己也像桃花一样无迹可寻,想必应该是爱情也成过往,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是生儿育女了。    

桃树和香樟树的新叶在阳光下眯着眼睛,仿佛吃饱喝足的婴儿一样安然入睡。神情淡漠,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伤心的泪滴。    

桃园的外面,其实还有很多的燕子,只是我暂不能见罢了。    


2015-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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