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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非农户口

2020-09-17叙事散文木子李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53 编辑

   非农户口自从学校毕业之后,我的户口关系一直没有着落。当时,政策上说的是,几年以后没有单位接收,就给打回原籍。我毕业时是九八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53 编辑 <br /><br />   非农户口
  自从学校毕业之后,我的户口关系一直没有着落。当时,政策上说的是,几年以后没有单位接收,就给打回原籍。我毕业时是九八年。早两年我们当地已经没有分配工作一说。毕业生全部推给市场。贫瘠的小县城没有适合的企业愿意接收这样的“累赘”,所以我的户口关系只能黯然归乡。但在家里的户口本上已经没有了我的名字。“农转非"的身份使我必须要另立新户,这种结果令我很是纠结。直到前几年在县城新买了房子,我和妻子一起把户口安迁至新家所在地,我的落户问题才算尘埃落定。
  回头想想,感慨良多。非农户口与农业户口在计划经济时代的区别与不同,以及由于这样的区分和存在而产生的影响,衍生的故事常常令人不能释怀。
  思绪飘飞,回到九四年的课堂。我的女同桌,她叫惠。和她的名字一样,她是一名安静而沉默的女孩。清秀而瘦弱,有一双朦胧的大眼睛。当时的我们平时没有过多的话语,她是从外地转来的,对她的情况我一无所知。教室里“硝烟弥漫",我们都在积极准备着最后的一役。她相对来说更为勤奋。每天早上五点的操场上就有了她读书的身影,晚上十二点以后她还在秉烛苦学(晚上教室十点半熄灯)。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好像除了学习其余都与她无关。我笃定的认为,她一定会蟾宫折桂,如愿以偿。但事情的结果却总是出于人的意料之外,七月的战事之后,她以区区两分之差与成功失之交臂……
  后来,听说她又参加了补习。但在高考的考场因为压力过大而昏倒,至使最后没有完成考试。再后来没多久就听到了她喝药自杀的消息。接着,她的情况也隐隐传来。原来,在她到我们学校成为我同桌时,她已经属于复读。而她的家境也很不好。她是跟随母亲后嫁时的“拖油瓶”。继父与母亲有自己的孩子。她是一个多余的角色。缺失的疼爱以至继父的虐待,使她只想尽早的跳出家门,同时,顽强如她应该也迫切的想堂正而风光的走出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在希望年复一年的破灭后,她才会如此的万念俱灰,自我了结。
  走出农村,迈进城市。农转非,毕业后稳定而体面的工作,城市户口,绝对优于农村的各种福利待遇,在那个年代无不在诱惑着农村里年老年轻人的心。而考试升学是年轻的学子们脱离农村苦海的最好途径,也是比较公平的途径。既便是普通的人,如果转为非农户口,一可以享受每月的粮油补贴,在凭票供应的计划经济时代可以领到相应的粮票肉票等;再一个,适龄的年轻人各地都会有招工信息,通过招工给解决工作问题……
  村里人们经常会用的一个词是“翻身"。这个词语颇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意思,也颇富戏剧性的内涵,还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农人意识。“***从此就翻身了!”这种话一说出来就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效果,所以耳濡目染久了,又怎不会在一颗颗年轻的心灵上打下深深的烙印?或许死亡是一种过于极端的做法,而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一种畸变的心态。在这里,人似乎真真切切的分成了三六九等。而农转非的一纸证明,便是分隔开等级差别的黄金分割线。
  由于非农户口的诸多优越性,当年有许多人为了它费尽心机。跑路子,走关系,考场替考,金钱买卖,不一而足。
  我家隔壁的王叔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靠着自己灵敏的触感,在一次城里招工启事的前夕,在关系与金钱的双重作用之下,成功的将他的姑娘芸的户口转到了城里。而且芸姐也一下子变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纺织工人。记得那会发行的五角钱钞票上印的就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纺织女工,芸姐的身形跟钞票上的人儿像极了。而且她又有一副极温柔善良的心肠。所以,接下来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芸姐在如花的妙龄嫁给了一名列车员。然后,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偶尔在回村时,衣着光鲜,手里提着些农村稀缺的礼品。王叔真正的在村里扬眉吐气了。而这都是一纸户口的功效。
  这就是转折点。人的一生都有转折点。转折点可以起到很关键的作用。芸姐的转折是一个华丽的转身。她生活质的蜕变就在于那次成功的身份转换。
  二零零三年的一天,在我一次回家后,饭桌上母亲却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芸儿上吊死了。”母亲平静的对我说。“什么?"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她这样好命,哪能自杀?但事实摆在面前,我不得不信。芸姐过得从来就不好。年龄增长,人老色衰。丈夫在外面养了小三。回家还常常拿她撒气。生活无着,芸姐这两年过得不易。或许,在刚到城里时她确实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而到底还有多少难言之隐,我不得而知。但如果不是万念俱灰,她也不会走上绝路。
  看来,什么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幸福与否同这些外在的条件都没有什么关系。这也跟人脆弱与否没有关系。人活着并且快乐地活着,同事业一样,这是需要用心去经营的。强撑起的华丽外表,说到底只是一个躯壳,内里的好坏只有自己知道,这也是生活的本质。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个话题,首先跳入我脑海里的琐事,都跟死亡有关。正常的死亡以及一些不可抗力的死亡,比如癌症,我们都无能为力。而要主动的去选择死亡,我想没有几个人能做的到。而我又无法评价对错,无法把死亡的责任单纯的推给谁。因此,它又令我沉思。沉思生活的支撑,沉思生活的意义。亚力施多德曾说,给他一个足够的杠杆,再给他一个支点,他可以撬起整个地球。那么,对于一个确认与界定了身份关系的人,他的支点又是什么?直接或间接的与户口有关的制度,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时间是一贴良药。同时,它也是答案,是结果。蓦然回首,沧然暗惊。“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候”。真理往往在够久的时间发酵,在“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之后,显现出它的本来面目。然而,我们也不能说以前是错的,现在就对。当我们无所适从时,交给时间。然后适时的改变,这或许就是我们最明智的选择。
  再回到九四年,我和惠做同桌的那一年。幸运的是平时不太用功的我,竟也在那场战役之后走出了决定性的一步。农转非,城里人。我实现了我的梦想。但是,当时想象的一切板上钉钉的事情,却在几年之后我毕业时都化为乌有。找不到可以接收户口关系的单位,没有依附的“大树",还自然的让我以及同我类似的人们成了无“家”可归的"边缘"人群。一下子没有优势的非农户口,让我一时一片茫然,退回农村又总有点心有不甘。但是我无能为力。我只能随波逐流。改变乃至改革都会有阵痛,都会对人的生活,观念产生影响。
  那段时间,我们那里还发生了一件传播久远的令人唏嘘的事情。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漆黑的夜晚。深夜。一切都在沉睡。远远的,乡间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鬼鬼崇崇的身影。他躬着腰,埋着头急匆匆的赶路。虽然,前两次的成功让此时的他感觉轻车熟路,虽然,黑暗给他穿上了一件安全的外衣,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不时的转过头张一张,以确定没有危险后再接着往前赶。他的肩背上扛着一个塑料袋。他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袋口,一刻也不放松。好像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似的。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冷风一吹,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终于,转弯没角,他闪进了一个残败陈旧的厂门。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向一个亮着昏黄灯光的房子走去……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就在他的身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出现了一个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位健壮的老人是前面那位肩背上东西的主人。他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养鸡棚。前段时日,他为鸡崽准备的麸皮接二连三的失窃,让他头痛不已。他悄悄的开始守株待兔。本来,当那个贼出现时,他就可以一举把他擒获。然而,他忽然转变了想法。他想偷偷地跟踪过去看个究竟……当他把眼睛贴近那个亮灯的窗台时,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家徒四壁。几张面黄肌瘦的脸。还有刚放到锅里正在翻腾的麸皮……他没想到还有人会以麸皮为食!他没有声张,转身返回了鸡棚。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国企倒闭后的职工。有人会说,不知变通,人为的主导使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但非农户口没有了优势,却是不争的事实。时间可以带走人的青春,时间可以见证变迁,时间也改变结局。
  近几年,中国城乡差距的缩小,户口关系的模糊化,登记的统一化,是社会发展的标志,是人员平等的标志。非农户口的“失宠”,它在令人感叹和回味时,也在告诉我们,一个计划经济时代制度的彻底结束,同时它也绝对是我们国家上层决策迈出的一大步。这勿庸置疑。
  相信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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