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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温暖回乡路

2020-09-17抒情散文木子李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57 编辑

  冬天了,能做点什么呢?天寒地冻的。吸口气到肚里都感觉喇嗓子。房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溜子,就像现在孩子吃的,在冰箱里冻得邦邦硬的蒙牛碎冰冰。奶奶坐在炕头绕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57 编辑 <br /><br />  冬天了,能做点什么呢?天寒地冻的。吸口气到肚里都感觉喇嗓子。房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溜子,就像现在孩子吃的,在冰箱里冻得邦邦硬的蒙牛碎冰冰。奶奶坐在炕头绕线团。我缩在大炕上,听窗棂上的麻纸在寒风里嗡嗡地响,听奶奶给我讲故事。
  奶奶的故事从过往的时光奔走而来。它们拉拉扯扯,带着陈旧的气息从奶奶的嘴里源源不断地吐出来,就像她手里的棉线。经了手的棉线重新带有了身体的温度,它们变得膨松而富有弹性。棉线在奶奶的手里绕来绕去绕来绕去,就变成了一团梭形的棉穗子。一个棉穗子一个故事。棉线把奶奶包裹起来,一层一层做成了茧,缠绕着她的身体她的一生。
  今天的故事,我跟着奶奶走在她冬天回老家的路上。
  那年冬天,奶奶领着不到六岁的母亲从山西运城回山东老家。路是走过的路,只是身边没有爷爷打头阵,身边还多了一个小尾巴。此外,还有一个奶奶多日前早已收拾好的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奶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她还是义无返顾地踏上了回乡的路。因为在将近千里外的家乡有一根看不见的棉线在拉扯着她。那根线拴着她的一颗心,它随着时间一寸一寸的越绷越紧。
  “我先买到洛阳的车票。到洛阳下车,再在洛阳转到菏泽去的火车。”奶奶慢条斯理地绕着线,她的神态安详。仿佛她又走在了回老家的路上。一根棉线在如梭子样的穗子里一点点地抽穗,它的一头在奶奶的手里,而它的轨迹就在那条回乡的路上慢慢延伸。
  “那会人真多,我一人背着个大包袱,还拖着个孩子。这该往哪走呢?南来的北往的啥人都有。”奶奶看着我的小眼睛。“往哪走呢?”我也带着疑问。——我能理解奶奶的心情。一个农村里目不识丁的五十来岁的小脚妇女,出得远门,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可靠的依赖。可是,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奶奶一定两眼一摸黑,不知道该指望谁。
  奶奶眯了眯她的老花眼接着讲。“我一边问一边走,费了好大劲才挤上了火车,谁知还真上对车了。火车上人挤人人挨人。我生怕把你妈给弄丢了。谁知,一上车就碰到了好心人。”有笑意挂在了奶奶的嘴角,我的眼里闪着期待的亮光。“一个解放军小战士,也就二十来岁。他忽然站起来跟我打招呼。可能看我拉个孩子不容易,他把我的包袱给放好,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我。他呀,还抱起你妈逗她玩儿。”奶奶顿了顿,一个人自问自答:“那个解放军说,‘大妈,你到哪去啊?’我说,‘我到洛阳然后倒车去荷泽。’那个解放军又说了,他说,‘大妈,你放心。我帮你。’我说,‘好,好啊。’我问他,‘小兄弟,你去哪啊?’他说,‘我回家探亲’……”奶奶说,她的心里啊,就像吃了颗定心丸。这下可放心了。而这个解放军战士就像瞌睡时的那个善解人意的人儿,他悄悄地给奶奶的头底下塞了个枕头。奶奶的高兴劲就甭提了。
  一路上的气氛很是融洽。很快洛阳站到了,奶奶收拾行李,准备下车。谁知那个解放军小战士一把提起了奶奶的行李,领着奶奶一起下车。奶奶有点纳闷儿:“你还不到呢,小兄弟。”奶奶提醒着。“没事,大妈。这趟火车在洛阳站停一个多小时呢,我把你们送下车。”接着的事情十分顺利。买车票,再把奶奶和母亲她们安顿好。这个小战士全程服务到底。奶奶连连念佛,说可真是遇到了热心肠的人。“最后,我连人家的名字,家住哪里都不知道。”奶奶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像在努力地回忆。
  “车到荷泽就好啦,”奶奶又开始绕线。必竟那里是生养她的老家。“那离家也就不远了吧?”我仰起小脸等着奶奶往下讲。“下车后啊,都到天后晌(下午)了。我一看,车站外连个人猴都没有,人们都三三两两地走了。天多冷多冷,车站离咱家还有二三十里路呢。这,我领着你妈该走到啥时侯啊?”奶奶又犯了愁,我的小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窗外的风呼呼地吹,仿佛是从荷泽那个车站吹过来的。我禁不住往奶奶的怀里偎了偎。但是,奶奶眼里的阴云却没有停留多久。“眼瞅着那边来了一辆骡子拉的大车……”我也跟着一个激灵,打起了精神。
  “我问他,‘大哥,你到哪去啊?‘他说,‘我去张塘集上。’我说,‘我到李孟庄,咱一路。’那大哥又说了,‘大妹子,你快上车,我稍你一段。’”就这样,奶奶和母亲坐上了好心大哥的骡车。她们又往老家的方向开始前进。黄昏的时侯,奶奶终于到了离家只有十多里路的一个叉路口。那位大哥顺着大路到张塘去。奶奶和母亲接下来,只需跨过一条小河,再走一小段路就到家啦。
  归心似箭。奶奶的心儿早飞到了不远处的那个家里。那个家里有热气蒸腾喷香的饭菜,有温暖的火堆,还有一个个久别了的亲人。我也在兴奋地跟着奶奶的脚步往前走,仿佛奶奶手里牵着的是我,而不是母亲。
  谁知在过河时,竟又出现了状况!小河上,只有一根用长长的树干做成的小桥。桥不高,水也不深。此刻的河水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奶奶先背着包袱走过桥去,把包袱放在河对面。然后又返回来接母亲。走到半桥上,只听“扑通”一声,母亲失脚滑下了桥。奶奶忙不迭的把母亲拉上桥,提溜到了河对岸。母亲一身崭新的碎花棉衣棉裤湿了个透。寒风里,母亲哇哇大哭,连带着浑身冻得簌簌发抖。“呀!这可咋办呀?”我学着奶奶的山东腔,焦急地喊道。“是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可咋办?”奶奶附和着说。当务之急先要赶快把母亲的湿衣服给换下来,不然孩子可真要被冻出毛病来了。可是,母亲就这一身棉衣裤,包袱里再没有母亲能穿的厚衣服了。“这回家的路咋就这么多麻烦!”我小嘴一撅,有点不耐烦了。奶奶把我又往她的怀里拉了拉,紧接着说,“小啊,不急。有麻烦就要想办法。没有爬不过的火焰山,只有借不来的芭蕉扇。”“小”是我的小名,奶奶喊我的时侯带着点温软的余音,她一喊我的心儿就静了下来。“那你快点说咋办。”我催着奶奶快点往下讲,只怕把母亲给冻坏了。
  “我瞅了瞅,离桥不远的地方有个牛舍。小房子还算严实,我就走到那去看看。”奶奶的运气可真是出奇的好。牛舍里有一个老头正生着火烤火呢。看着哇哇大哭的母亲和满身疲惫的奶奶,他欣然帮忙。这时,天也黑了下来,老人家先帮着把母亲的湿衣服脱下来烘烤,然后又熬了热乎乎的小米粥给奶奶她们充饥。奶奶和母亲在老人的牛舍里熬到天亮才再次动身……
  “这下可到家了吧?”我还有点怀疑。“到了,咋能还不到呢?”奶奶脸上带着笑,眼里亮晶晶的。她说:“这一路上多亏了有这么多的好心人,我们才平安到家啦。”“到家啦,到家啦!”我高兴地跳起来绕着大炕疯跑。
  ……
  那个冬天,因为有了这样暖心的故事,所以一点也没感觉冷。那是奶奶有生之年里最后一次返乡。后来,她就一直生活在山西运城她和爷爷一手建起来的新家里。
  奶奶总会对那次回乡的经历念念不忘。她也一次又一次在我耳边诉说,听得我的耳朵都起了茧。奶奶一方面说她回家路上的不易,另一方面,她总是一个劲地夸赞碰到的一个个好人。这当中有她对家乡的牵挂、怀念,更因为这次经历里面包含有暖暖的可以融化冰雪的正能量。
  不知不觉中我已长大成人,但奶奶回乡的故事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它让年幼的我从小便种下了助人、感恩的良种。它让爱心穿越了时光的隧道,一直温暖着我这颗在世俗的摔打中渐渐麻木的心。它让我懂得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它让我明白,虽然一年有四季,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令春天长驻。它鼓励我,无论身在何时何地都不要对生活,对社会失去热情和希望。
  现在的社会,世风日下。人与人之间越来越冷漠、虚伪和无情。公交车、地铁上,没几个人主动给老人和孕妇让座;路上总有假扮的乞丐在伸手要钱;还有很多人在为路上老人摔倒到底该扶不该扶而纠结……其实,社会风气的变坏不是一个人的错。但我们完全有理由选择让风气在自己的做法里变好或变坏。我始终相信:无私的给予和付出就像星星之火,它一定可以燎原!
  如今,奶奶早已作古。她在自己用棉线做的茧里温暖离去。她最后还是被埋在山西这个她的第二故乡。奶奶绕完了她手里的棉线,但她终不能把拴着她那颗心的棉线的两头都攥在手里。但那根指引着从山西运城到山东荷泽轨迹的棉线却一直都在,它清晰如昨。它引导着奶奶的魂灵在回乡的路途上来回奔波……
  终有一天,我会踩着奶奶的脚印再一次上路。在一个冬天,在一个飘着雪花的午后。寒冷、孤独都不怕,冷漠、挫折都无畏。因为在我的心里有一团烈火,它正烧得猛烈、燃得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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