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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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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17叙事散文何也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56 编辑

去固原三年后,差不多是同一秋季,我去了和固原山山相隔的西吉县。那里是葫芦河的发源地。县里的朋友问想看看什么,我说去看看沙沟。于是,就去了离县城几十里地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56 编辑 <br /><br /> 去固原三年后,差不多是同一秋季,我去了和固原山山相隔的西吉县。那里是葫芦河的发源地。
县里的朋友问想看看什么,我说去看看沙沟。于是,就去了离县城几十里地的沙沟。
进沙沟,有大小两个口子,一个是老虎口,一个是寺口子。张承志曾经一连六年数次出入沙沟,探求哲合忍耶秘史,走的就是老虎口这条路。所以,我们也选择了这条道。在他看来,老虎口无虎,却隐匿着激荡了中国百年历史,且虎性十足的万千民众。
时序已进入白露,沿路的草上有隐隐约约的露水在闪烁,仿佛泪水。
蔓延的黄土中,一切似乎都很安寂,宁静,仿佛来到了一个无人打搅的世界。独自凝视着远处静谧的尘世,悄无声息。缓缓而行的车,小舟似的颠簸着,让人一次次地目睹着微弱生命的残喘,和沉默。
沙沟没沙,尽是黄土,但很深,是个宜于躲藏的地方。葫芦河在很远的地方流向西南,而沿岸的沙沟却沾不上一点光。山峦起伏,山峦沉没,秋老虎不断加重着这里的旱情。满眼的枯焦之色,满眼的迷蒙。
和任何一种黄土地貌一样,沙沟是万千沟壑中最不起眼的一条,一眼看不到尽头,就像老人陈旧的褶皱,依附在干裂的地表之上。在哲合忍耶的历史上,沙沟却是声名显赫的圣地。因为,这里是沙沟太爷——马元章栖身、传教、再生之地。
我们直奔沙沟拱北。沙沟拱北在西山之下,三面环山,沿坡而建,西高东低。陵墓之旁,立有砖、石小碑。
从远处看,拱北被掩映在日渐茂盛的广大树阴中。树,是很普通的那种,杨树,槐树,柳树,柏树,等等,易种,易活,就像这里不起眼的民众。土丘之上,还有不断培植的新土。密密麻麻的是或明或暗的脚印。快到沙沟时,车放缓了速度。而我却想步行进去。
山峁左右,依然是层层叠叠的黄褐之色。白露的节气,并没有改变什么,所有的草木还是人一样隐忍着,几乎从未抱怨过什么。沉默,沉默。就像眼前的拱北,一直未露尊容。
沙沟拱北夹在绿山之中,静悄悄的,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样。半道碰上一位白帽子老人,他问我看啥去,我说是拱北。老人说,今年又旱了,你看地里都快冒烟了。
就这样,我走近了沙沟拱北。
没有马元章,就没有沙沟。百年之前,他在竭力搭救马化龙家族幸存者的时候,就开始了艰辛的传教——为一个个村子一户户人家主持尔麦里,并宣扬信仰。当地人称“走访”。这和今天所谓的“大走访”相去甚远。尔麦里,是一种为纪念哲合忍耶先贤、哲人和苏菲门宦教主而举行的宗教仪式。
沙沟、固原、海原是陇东有名的穷山恶水,也是同治起义失败后清政府安置莲花城一带回民老弱病残的首选之地。尽管没人能说清沙沟太爷当初进沟传教的情形,但他一定是从张家川开始,途径莲花城,顺着被官军押解的哲合忍耶留下的脚印北上,一路缓缓进入沙沟的。要不然,这样寸草不生的地方,咋会被当朝政府所看中呢?
和张家川相比,这是一个更加贫瘠的黄土世界,或者说是绝地。黄山沟壑,蔽塞,封锁。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于做禁锢之地了。在这里,传教的马元章和心仪的女人结了婚,并让沙沟在后来一百多年的历史中,扮演了哲合忍耶核心教区的角色。
对于沙沟太爷马元章来说,张家川是他短暂的避难之地。自从沙沟出现,它作为哲合忍耶喘息、埋葬、给生者一间黄泥小屋的时代就结束了。而留守那里的,是他的三弟马元超。
沙沟拱北,简朴之极,丝毫没有“圣地”的耀眼光环。这座始建于光绪年间的拱北,占地300多亩,有墓数千冢。拱北是穆斯林的核心,也是他们仰慕、敬重、守望信仰的地方。
在沙沟,马元章小心翼翼地传教,苦难的人们渐渐恢复了朴素的信仰。但这片吉祥之地并没有给他带来福音。民国九年,即1911年,离西吉不远的海原发生了无比惨烈的大地震。也许是真主的口唤,沙沟太爷马元章不幸罹难于西吉滩。归真后,由三弟从西吉将遗骨搬迁于张家川宣化冈。但遗留在沙沟的拱北,还是以当地传统的水磨砖雕为工艺装饰,饱含了当地民众对太爷的缅怀,感念。
四面无风,十面静默。一座陵墓,让周遭的山峦如海。拱北埋藏着残存的忧郁和疑问。站在这里,一切轻狂、浮躁都需敛尽。我的心魄默默地敞开了。有一个声音缓缓传来:请举意吧,虔诚地举意,这样,你的心中就会盛满沧桑和荒凉,还有静默。
一段历史,就这样以沉默和隐匿的方式被尽数内迁而融于汉民族了,并供后人瞻仰。
石碑很简单,大略叙述了众所周知的历史。没有人在乎这样的书写。只要有这样的记载,就足够了。这样的简略,就像瞬乎而过的微风,荡不起一点涟漪。若隐若现的水磨砖雕上,永远都是不会褪色的花卉、仙鹤、水纹、寿桃。和拱北相比,所不同的是,这种雕刻更朴素,更自然本朴,而少了宗教的直观教化意味。
从沙沟北面的方向望去,荒山嶙峋,一片寂静的小山村在谷窝里静卧着。村头是醒目的建筑,它不同于黄泥小屋,也不同于青砖木屋。在它的顶上,有一弯金属的镰月在黯然发光,灰烬一样,短暂,热烈。我的心绪不禁起伏,压抑,甚至于有一种被疏远的感觉。历史流变不居,民族不断交融,在每一次血缘与文化的混同中,都会留下点什么,或者也会改变点什么。
沙沟也不例外。我知道,无论是沙沟,还是拱北,明显或隐约的包容着曾经的印迹,是流变与融合的说明,而不是再起波澜的证据。
下山时,碰到一群归圈的羊群。我们的车缓缓停了下来。羊群过后,尘土飞扬中,羊倌慢慢举起了右手,向着西边挥手。我知道,那是在向我们“让路”。黄土的世界里,他慢慢凝成了一片光晕,一个古老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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