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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终将逝去

2020-09-17抒情散文澧水寒儒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40 编辑

终将逝去金色的阳光把温暖和富于诗意的气息肆意地摆弄着。但我似乎没有感觉得这样的一种温暖足以驱逐内心的寒冷。当然,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40 编辑 <br /><br /> 终将逝去
金色的阳光把温暖和富于诗意的气息肆意地摆弄着。但我似乎没有感觉得这样的一种温暖足以驱逐内心的寒冷。当然,你也是不屑知道的。你和我,在时间的长度上,可以肯定地说,你是有话语权的。你被岁月的长风一遍又一遍地浣洗过之后,身心就像那河里原本棱角分明的石头早已变得珠圆玉润了。而我却是长路漫漫,仍需雕琢。尽管你的内心是那么热望,但你还是不屑表达,比如,把要故意说成不要。
你,静静地仰卧着,目光有些呆滞,偶尔转动一下,就如鲁迅在《祝福》里所描写的祥林嫂的眼睛“黑白间或的一轮,还证明是一个活物”那样。空气里弥漫着尿臊以及腐臭的气味,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无关,正在掩盖着素常的东西,比如光鲜的衣裳,不俗的谈吐,以及充斥的侵轧和火药味。
是时,时间仿佛是一只巨大的黑手,正拿着兽医用的注射器具,把你的时间和空间一点点不怀好意地抽干。窗外,跳跃着充满神异的影子,你似乎都不再在乎。因为,时间的到来,你终将无可回避。
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似是而非和僵硬。你颤抖的舌头,不时弹跳出一个词语,就如同一颗巨大的石头砸在脸上。我有些夸张地那样想着并造句。其实,那一张张脸比做羊皮筏子的羊皮还要坚硬,你吐着粗气弹出来的词语怎么会有石头那般的力量呢?想想,我都有些苦笑。
我想,你应该在那充满了希望的白色的房间里,静静地平卧着。那悬挂着充满了药水的胶瓶正通过连接针头的一根细管穿过静脉血管缓缓地到达你枯瘦如柴的手上,然后到达全身。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用祥和的眼光看着耄耋的你,然后吐出温和的词语,把希望一次又一次传到你的心里。你那跳动着的微弱的火焰,会慢慢地被添加的燃料引燃,扩大,泛着红光,印满白白的墙壁。
事实上,这只是我的一番假想。你得的并不是绝症。你还能小口小口地吃饭。只是你并不能走动,腿脚的浮肿,以及向上延展的浮肿,限制了你的行动,你呆呆地困在床上。阴暗的角落里,你那满头银发,如同杂乱的草没有人拔一般,却在黑暗中显现出淡淡的光来。
长在那一张张坚硬的脸上的嘴,是一口口深邃的井,黑。你无需揣测就知道你的结局。我恨恨地听着他们的表达:你不知道,像她这样活了八十几岁,已经差不多了,主要是没钱,就算是医好了,再多活几年,还是要走那条路。他们的话像一把把带着锋芒的剑,步步紧逼,随风而舞。面对强大的阵营,我渺小得像一只蚂蚁,不被他们的手掌捏死,就已经是万幸了。我的脸变得有些惨白,仿佛冬夜的月光,内心一阵阵凄冷。
五月的阳光,温暖。花草肆意生长,风把空气洇染地充满了香味。你是闻不到的,那厚重的木门把你关在里面,床是你的天牢。但声音会穿过木质窗棂抵达你的耳朵。
我无法想象你,当那一句句话在你的耳畔响起,会不会是万箭穿心的感觉?可能是你老了,你的耳朵并不灵敏了,声音也只是一个隐约的刺激。或许,所有的声音都一样,你能感觉到,只能证明你暂时还活着。
我很愤怒,我不顾及长幼有序。我说,若是我,我早就把她弄到城里的医院里去了。可是我娘,没有她那样的寿元。声音很大,也很尖锐。他们不做声,旋即,又一个声音在重重地说:1992年,你父亲咋不把你爷爷也弄到城市里的医院去?
我无法判断这是不是一个绝妙的讽刺。从时间上说,时间的车轮已经碾过了二十三年。二十三年,足以让一个婴儿长成参天大树。何况,那时也没有合作医疗,若是有,可能又是另一番结局。我不再狡辩,演变成一场舌战又如何,何况,他们还是我的亲戚们,在时光轴上,我们还有着很多关于时间的轴动画和交集。不能因为你而因小失大,再说,你确实老了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叹了口气。许久,不曾说话。我的痛楚,也是被那一张张长着坚硬的脸的其中一个戳痛了的。如果,一切要是有如果该多好,假设是后悔时的自我安慰。 那一张张坚硬的脸上,没有任何凄凉的神色,就像一个个修炼了百年枯禅的人,一看就使我容易想起《天龙八部》里面的枯荣大师。他们对我说的话不加理会。他们认为,生死就像开门和关门那样简单,你这样活着,就像那低头的稻谷,早已茎杆干枯,一切营养和矿物质早已无法流布全身,只等万能的神前来收割。
既然不去看西医,那找一中医也好吧。中医博大精深。也许能药到病除呢。我还是不甘失败,顽固地表达着要以药石强加于你的意愿。破天荒,他们爽朗地说,那好吧,试试。
也许那样,你的病情就会减轻,甚至会痊愈。我心里涌起一丝宽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条条道路通罗马。也许,是我过于苛求了吧。那好,他们还是爱你的。我再次看到了温暖的阳光漫射进了你的屋子。想必你也感受到了吧。
《唐本草》云:桑枝,可去浮肿;车前草亦甚效。我这样说着。他们说可以先煨水喂给你。曾经,治疗我娘的浮肿,我就重用过桑枝。我想,你可能也有用吧。
你会被他们试以中药,你知道吗?你的干裂的嘴将有黑灰苦涩的中草药汁水通过,进入食道,胃,然后到达四肢百骸,直抵病灶。你会高兴吗?总之,我有点替你高兴,毕竟他们不是冥顽不灵嘛。
我一天天想象着你在服用中药之后,日益渐好的样子。毕竟,你不是绝症。
八月,父亲却说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我问父亲,他们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找一中医看看的,要是看了,也不至于病如此加重啊。父亲说,你听他们嘴巴上说得好听,一个个都怕出钱。几副中药能要多少钱,关键是他们舍不得出。你还是看看她去吧。父亲的话语里满是无奈。
我会看你的。你是心疼我们的。从记事起,你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到我家来,但你绝不会空手而来,你的背篓里一定会背着点心和自做的小吃。你一来,刚放下背篓,我们就会去翻,拿出吃的东西,肆意地吃了起来。
记得,我们甚至养成了那样的习惯,一天天对着伸向家的远方的小路望着,总是望着你的身影出现。有时,是在雨歇的时候。有时,是在炎炎夏日的午后。有时,是在夜幕降临之时。你就那样来了,我们看着你那苍老的容颜,一直就这样,仿佛时间不能摧折你,忽略了你。偶尔的小病,你总是扛扛就好。我一直天真地想,恐怕你能活到一百岁。
记得,你也是有点小钱的。总喜欢用一根手帕包着,一层一层又一层,其实,谁会偷你的呢?我们是不敢的,再说,你一直就那么喜欢我们,总会适时地给我们一人一块两块的,我们怎么会想到去偷你的钱呢?
你的钱是卖菜得来的。你总喜欢赶场,把家里多余的菜拿到集市上去卖。不过你去得很迟,自然卖的也不是很好。你就等着下午,傍晚时候,看能不能卖的好。这样,你总是会来的很晚。
唉,不想了。那时的你不能替代这时的你。我来了,我看到了你。你的病的确很重了。你依旧平躺在破床上,但你的谈吐还是清晰,不过,出气很吃力,气喘吁吁地样子,肚子浮肿得厉害,像一个圆球。
你断断续续地说,我还是来看你了。你说你心满意足了。只是还想看看我的孩子。阳光猛烈,来回乘车,一路颠簸。我不愿意孩子吃那么大的苦。我承认我自私。
你说你不是怕死,之后,你说的话语有些不清晰。可我还是听清楚了,那我就把你的话再表达一次吧。你的意思是说,你得的是什么病都不知道,何况,多年来,老头子也攒了一点钱,他的钱你不也是有份,拿出一部分去诊治也行吧。
看起来,你有些暴怒了。可是,他们的心那么坚硬,会听你的吗?他们说,你死了,就解脱了,可以早点出去打工。你的暴怒有用吗?
一想起心疼我们的你,我就掉泪。我还是不愿放弃你。也许,已经太迟,只是,我还是想试试。那我就找个我熟悉的有名的中医开个方子试试,看能不能挽救你。
那个有名的中医姓杨,正好是家门,市中医院退休的。他说,你的这种情况不大好,情况严重,水肿,分为肝脏水肿,肾水肿,肺水肿,心源性水肿,多半是危症。诊得太迟了。再说,就这样叙述,也不好开药方啊。我恳求他,您医术高明,您就试试吧。若有用,再找您,若无用,也是算尽一份心吧。
杨中医说那好,于是,他拟就药方,方中有党参、黄芪、白术、茯苓、泽泻、陈皮、山楂、麦冬、猪苓、大腹皮之类。甚善。我知道这样开药方是需要勇气的。我千恩万谢。当然,你是不知道的,就在我找杨医生的时候,恰好,你们那儿有个妇人说,问我找杨医生干什么,我说给你开几副药,你知道,那个妇人说的什么吗?八十几岁的人了,搞什么药。呵呵,你的孩子们,以那样的态度对你,也就不奇怪了吧。那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怕是地域所形成的气场使然吧。
走出,城市的阳光很亮,散乱的金光,像一把熠熠生辉的宝剑高悬。我不能判断我的行为是不是一种过错。比如,在属于你的最后的时光里,我以虚情假意地方式应付着,这本身就是一种过失。
我有些懊悔。很快,我就被繁忙的都市人流淹没。我把买到的那几副中药,交付给了他们中的一位,我嘱咐,一定要煨好给你喝。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吧。
有些狐疑。回去,翻翻药书,才知道,杨医生拟就的药方平淡无奇。唉,那肯定无回阳救逆之功。又知十枣汤,逐水甚猛,药性十足。初用,兴许有效。而已是垂暮之人的你,终不可用。医缘甚悭,岂可抱怨。
我想,那属于你的时间就不多了。你也终将逝去。时间在属于你的世界里,也渐渐微弱。你的鼻息将一点点微弱,就像掩藏在秋草里的虫类,凛然生死。
我将看见你------我那亲爱的外祖母,将一步步走向仁厚的地母的怀抱里,安眠,彻底忘记这个世界的所有的纠缠。比如,苦难,坚硬,苦涩,冷酷,伪装。
不久,我也将看见众人攒动,纸钱纷飞,听到鞭炮齐鸣,唢呐呜咽,他们伪装的悲恸牵强附会般夺人心魄。而你却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棺材里,安详,什么也不知道。
午夜,时钟滴答滴答。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时间仿佛披上了尖刀,变得狰狞,正向你逼近,结束,不知是一天,还是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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