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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妻子与孩子

2020-09-17叙事散文朱竹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46 编辑

妻子与孩子(下)事隔数年,我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山东。定居在山东,结束了两头跑漂泊不定的人生。具体的地址是德州陵县惠王镇,是德州至宁津中途经的一站。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46 编辑 <br /><br />妻子与孩子(下)
事隔数年,我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山东。定居在山东,结束了两头跑漂泊不定的人生。具体的地址是德州陵县惠王镇,是德州至宁津中途经的一站。镇上有两所学校,一所在镇北是高中,一所在镇南是九年一贯制的小学加初中。我在镇北高中任教,两个孩子在镇南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
镇北高中不允许我一家四口在学校里居住,因为妻子与孩子都是农业户口。只好于街上租房安身。房为土房,炕为土炕,但被妻子孩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房子坐北朝南,院子很大,很敞亮;无院墙,无街门;有几棵树,虽不高大,但有鸟鸣。让人欣喜的是屋堂房梁上有一窝燕子,一会儿飞上蓝天,一会儿从蓝天之外飞了回来,引得两个孩子扬着脖子美美地看。更为重要的是,与四邻和睦相容,从农家那里获得了人情的温暖。
入乡随俗,妻子烧起了鲁西北的大锅灶,用它去贴白面饼子,粘锅的那一面焦黄焦黄,吃起来咯吱吱暄腾腾,堪称世界上最美的主食之一。用风箱炉子炒菜,火苗是最硬的火苗,菜是菜园里买来的鲜菜,肉是刚刚从屠宰场买来的鲜猪肉,再加上妻子原有的煎炒溜炸的功夫,自然香甜可口,美不胜收。
地上还有个风箱炉子,风箱是从邻里借来的,炉子是用一个铁桶改造自制的。烧煤,镇上有煤站,我们买不起。中学有个大伙房,大伙房后边有一堆炉灰渣,用一把大锨扬起来,用一具大眼大筛子过虑,用小车推回来。再由妻子用小眼筛子过虑,一边筛一边捡,把大大小小炉灰渣检出去。最后剩下的是如蚕豆大小的煤渣,放在炉眼里由一把麦秸或干草引燃,风箱呼呼地吹风,火焰是蓝色的带点浅红。
风箱炉子用来炒菜,也用来烧水。灌上一大暖瓶,全家人喝,邻里也来喝。要知道那个时代农家粮食不仅不够吃,还没有柴烧。左邻右舍都羡慕我那能烧开水的炉子,不少人来喝水,其中来的最多的是后院有个叫和易的女孩,她是我的学生,每天过来喝水,喝完了临走时妻子还给她倒上一缸子,端回家去给身体不好的母亲喝。
大多数农家为了省柴,早晨不用缸里的水而用挑来的井水做饭,因为前者温度低后者温度高。为了省柴,早晨做的饭吃罢用大锅盖捂起来,中午掀开再吃。和易家更是这样。
和易有一妹一弟,年龄都小,母亲染病,父亲体弱,她是家中主要劳力。每年出河工挖河,她都替父前行,与男劳力一起,在寒风凛凛中战天斗地。因为她是为父亲出工,分配下来的任务与其他壮汉一样。每天挥汗如雨,能把一头乌发湿透。父亲原本是济南一家事业单位的会计,一家人本来都生活在济南。是在三反五反运动中被错打成三反五反分子,被开除公职遣送回惠王老家的。
后来当我被平反离开惠王之时,也听说和易之父昭雪,全家人又回到济南。我当年那两个已经孩子早已经长大成人,去年姐弟二人特意到惠王转了一圈,到原来的住处看了一看,希望能够看到和易和她的全家,结果落空。我(们)祝愿愿和易全家幸福平安。
麦子熟了,两个孩子去拾麦子,一个麦秋下来说不定会拾上十几斤麦子,那可是一粒粒金灿灿的金豆子。要知道一个麦秋,一家八口分了5斤麦子,事情就发生在孩子的姥姥家(我前妻的娘家),离惠王十几里的郭家庵。到村头被堵住不让出村,换一个村口仍被堵住不让去麦子地。想一想也是,如果两个孩子拾麦子所获比社员一家半年劳动所得还要多上许多,心理怎能不失衡,怎么会没意见,怎么能不抱怨。可是就在那个春天,小队长刘凤同向我坦言,新来的公社刘书记为了显示自己的政绩,于麦苗地自西向东挖了一条宽五六丈长五六里的大沟使三成青苗少了一成多。沟是水利工程,结果是一滴水不见。而麦子少收了近一半(挖沟时还踩踏了不少青苗)。
“刘书记就充这一条也该判他七年八年的。”小队长忿忿地说,用以表达他的不平。其实那时农村公社书记也都喜欢搞形象工程,与今日的形象工程不同的是,不投资不搞什么项目,而是动员全公社劳力挖大沟,大沟要在大路边,至少大路能看得见,以便上边下来的领导看得见。今天这个书记挖这样一条大沟,后天换了一位新书记,再挖那样一条大沟。书记如此这般地信马由缰地运作与指挥,既劳民又伤财,应当说是罪恶累累罄竹难书。人所共知,杀了一条耕牛或是偷了一条耕牛,耽误生产破坏生产,有法可依要判刑;挖了一条大沟,造成减产破坏生产,无法可依不会判刑。小队长只图个嘴头畅快而已,泄泄公愤而已。
惠王街上有一处公办的宰猪站,卖生肉也卖熟肉。不时地花一块钱买煮好熏好的猪蹄,能买六七个,鼓鼓囊囊一书包。一个月总要买上一两次,用以打牙祭。我们知道社员是不买的,就是过年社员也买不起的。记得那年过年群众吃不上饺子,和易家为了能吃上一顿饺子,通过走后门弄来了五斤粮票,到粮站买回来五斤麦子(是托人买的,否则给玉米白薯干)。年三十全家人抱着棍子推磨,磨出来几斤面,正如歌剧中喜儿所唱的一样,要回家包饺子欢欢喜喜过个年。
一位大嫂抱着孩子来借钱,借五毛钱。妻子给她一块钱,她说什么也不要,只借五毛钱。她说,一个鸡蛋五分钱,等小鸡下十个鸡蛋,卖了再还我们。让我想起那句农民谚语——鸡腚眼子里开银行。开银行的大嫂不敢借一块,怕还不起我们。
妻子去拔草,两个孩子放学之后也去拔草。拔草要东行过马颊河,那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下洼地,杂草丛生,蚊虫也多,于阳光下汗流浃背,自然十分辛苦。妻子与孩子从来不曾言过苦,脸上反而洋溢出甜甜的笑意。
晒干的草卖三分钱一斤,七八斤青草能晒干一斤干草,算下来三口一天劳累所得能有三四毛钱的收入,这是一笔可观而又看得见的收入,它比到当地生产队去挣工分所得,要高出好几倍。
把背回来的青草晒在院子里,孩子去做作业,妻子去挑水去做饭。我从学校归来,每每要帮助翻晒那散发着清香之气的青草,自然也就回忆起自己割草的童年。童年的青草与今日妻子与孩子的青草,都是用镰刀割的,都是用肩用筐背回来的;不同的一点是一个是为了自家猪吃(吃剩下沤肥),一个是为了去卖钱。
四下里的初中生云集到惠王考高中,不少学生是骑车来的。我让妻子与孩子办起了存车场。存一辆车五分钱,一下子就收入了四元六角钱,在那个时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我把姚雪垠所写的两卷六部(后来作者又写了一卷三部)《李自成》带回家中,我看完第一部,妻子接着看,妻子看完第一部,大孩子海燕接着看,如此依次相传,我们在向世人表明,我们是书香门第之家。事隔四十余年后谈及,我的妻子(老伴)还记得张献忠,我的大孩子海燕还记住高夫人。
上初中的海燕知道用功,不用大人过问操心。上小学的秋起贪玩耍,与惠王街上的儿童亲密无间,很快学得一口山东话。他的学习我从不过问,事隔二十几年后,我才看见他写的字,叉七叉八,不堪入目。我废寝忘食教他人的孩子,对自己的孩子却疏于管教,不曾尽到父亲的责任,心伤而内疚。
我对两个孩子唯一的关照是在睡觉上。四口之家均住在一个炕上,由于炕为土坯垒成,跳蚤非常多。尽管边角撒上了六六粉,但依旧不少。每天夜半我都手执手电筒,给两个孩子拿跳蚤。把睡梦中的孩子轻轻翻动,就会在他们的臂下身边找到一个个跳蚤。用手指肚按住,然后捻起,再用两个大拇指指甲盖挤破。随着一声声脆响,手指盖上就有了点点血迹,宛如当下女子没有染好的红指甲。

我在学校里教语文,数学缺人手,领导让我去补缺。其后,化学老师讲不明白,又让我去教化学。面对高考,学校静悄悄,按兵不动(后来我才得知,他们对邓小平不满,背后骂声一片)。我站出来为学生义务辅导。成立高考复习小组,我为学生出语文地里历史乃至数学复习提纲,我终日忙得团团转。好像那所学校是我一个人的学校,一切都要由我一个人去操办。面对我的忘我的投入,近乎狂人的行为,学校领导冷眼旁观,不加可否。然而学生和学生家长却拍手欢迎,不少家庭远接高迎请我去吃饭(盛情难却又于心不忍)。然而,我要走了,远方一所高校在向我招手,在那里我才会有属于我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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