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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在时间的暗河里

2020-09-17抒情散文陈川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40 编辑

陈川 几年以来,我一直将自己的肉身放置于生存的缝隙之间,如同城市许多卑微的生命一样,集中在某个欲望的焦点上蠕动,不时地拨动现实尖锐的箭簇,携带着疲惫、无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40 编辑 <br /><br />陈川
  几年以来,我一直将自己的肉身放置于生存的缝隙之间,如同城市许多卑微的生命一样,集中在某个欲望的焦点上蠕动,不时地拨动现实尖锐的箭簇,携带着疲惫、无奈、悲伤拼命地往前挤。那个夜晚,我的朋友将我带入了黑夜之中,让我坐在光和影组成的河流里,我们喝着“哈啤”,李宗盛略带忧伤的歌声在我们所处的时空中轻轻地回荡,不时地撞击一下你的心扉——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而忧伤却无限地漫延开来。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我很少被自己置身的场景所打动,而今夜,我记住了这里,我想在未来的时光之中,我依然会带着禀性中的倔强追思这里,怀想那个诗性的夜晚。
  非鸟酒巴。那个夜晚的短暂的时光,非鸟酒巴的存就这样将我带出了生存的疲惫之中,那是一段忧伤而又快乐的时光。酒。瓜子的香味。香水味。食物。交谈声。在古朴的桌子上摇曳的灯盏。戴牛仔帽的男侍者不时地穿梭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以感觉化的方式混合起来,加速着我们对于可怜的青春的消费。摇曳的灯盏不是很明亮,恰到好处地透出一种朦胧感,坐在我隔壁的一个女孩穿着薄如蝉翼的裙裾,她优雅地用两只纤细的手指夹住了一只雪白的香烟,像一个溺毙者一样摆弄着姿态,然后轻轻地开启涂上了玫瑰花的嘴唇,吐出了一口淡淡的烟雾,我不能听到她和情侣低声地私语,她削瘦肩胛与修长的身影成为我视野中的一个物象。我想,在这个青春的迷惘和自由可以等量交换的年代里,我们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寻找着悲伤和狂喜的交汇点,也许当油盏里的灯火熄灭,我们会相约着走向犹如废墟般荒芜的黑夜,慢慢地经历我们青春的慌乱与暴政。
  马非和普通不时坐到我们的身边来,他们属于这个酒巴的主人,二十多岁,我能从他们的微笑中捕捉到属于他们的理想的光辉。他们用他们特有的身体语言向戴着牛仔帽的男侍者传达出我们还需要啤酒的信息。我一直认为,喝酒是需要气氛的,比如狂喜;比如忧伤;比如和一个多年不见却又常常牵挂的朋友坐在一起,于是,我们很容易地找到了喝酒的理由,因此我不记得我们喝了多少酒,而这样的酒是不会醉人的。我们快乐地交谈,同时压抑着淡淡的忧伤,马非的嘴里不时地吐出自由的词汇,他和我谈到了那只非鸟非兽的惟一能飞翔的哺乳动物——蝙蝠——出入于夜间而又喜欢群居的物种。我相信,“自由”这个词汇以及这种哺乳动物的存在丰富了这两个年轻人经营的理念。
  因此,那个夜晚我置身的地方就像蝙蝠的巢穴,一切的装饰都显得漫不经心,而又历经了成熟的思考,一种审美观念在这两张略显不成熟的脸上的形成是让我诧异的:墙体在夜晚的灯光中透露出金黄色,粗糙的表面削弱了这座城市虚假的光滑,在一个空间与一个空间之间,这两个年纪尚轻的经营者使用了雕花的格子窗——不属于现代的产物,属于马非和普通以前的那个时代,却又来源于他们喜爱的收藏,一种古朴的文化似乎在这里得到了复活;我几乎没有寻找到马赛克,没有寻找到现代文明的装饰,历史的风从窗棂间吹过来,使得我忘记了我置身的这座城市,忘记了霓虹灯的闪烁;木料的使用体现了这个酒巴的风格,却又没有刻意地雕饰,没有去除表面的木纹,一切都渗透出粗鲁和原始,将手掌轻轻地扣在一根木楞上,仿佛按动了历史中的某个开关,仿佛那一刻不再置身于喧嚣的都市,而是回到了清朝或者是唐朝的某一个乡村,我相信,来到这里的许多人都会从城市带来的疲惫中解脱出来,重温那古老遥远的浪漫。
  那个夜晚,许多只木头雕成的蝙蝠出现在灯火的摇曳之中,它们的形体被雕刻者赋予了一种笨拙,兽的唇齿倔强地高昂着,鸟类的翅膀却被几根粗粗的麻绳捆绑住了。它们被悬挂着,只有当那种古朴的风吹来,才能看到它们轻轻地晃动——短暂的,总是容易从视线中滑走的抖动。这个酒巴的名称源自这种非鸟非兽的哺乳动物,也许,在它们的翅膀煽动的一个瞬间,马非和普通捕捉到了“自由”这个词汇,因此,他们渴望着建立一个自由的巢穴。非鸟酒巴出现了,它位于这座叫玉溪的小城市,在它的另一边是美仑美奂的红塔大酒店,它处于这座城市的绝对高度,迷乱的色彩始终从黑夜中辐射出来。
  我的朋友坐在我的对面,过多的闲聊显示出多余——我们坐在光影组成的河流里,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回首着已经从我们的身体中逝去的时光,追忆总是让我们都感到略略的沉重,这许多年以来,我一直幻想着身体上能长出一对翅膀,挣脱世俗的捆绑,借助飞翔这种特殊的技艺,缩短被我们拉长的时空。直到今天,当我看到那只在我的视线中轻微晃动的蝙蝠时,我才如此真实地捕捉到了翅膀的意象,它距离我是那般地近,又是那样的遥远,它像落在河面上的一个倒影,我一伸出手去,破碎就出现了。有时候,我们真的就像一只蝙蝠,跨越于禽类和兽类的两个国界之外,我们不属于任何一个王国里的成员,于是,我们才开始像蝙蝠一样寻找着夜晚栖居的场所。我想,那个夜晚到达非鸟酒巴的所有人,那些想象到蝙蝠的人一定和我有着同样的感受:我们躺倒感觉形成的河流里,捕捉着逝去的和正在发生着事件和人物,就像蝙蝠利用超声波捕捉周围的事物一样。
  小时候,我的姥姥曾经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蝙蝠是由老鼠变成的,只因为这个可恶的小家伙夜晚偷食了太多的盐巴,它的身体上便生出了一对翅膀。这不失为一种进化,由地上的穿行变成了天空中的飞翔。也因为如此,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在蝙蝠的身上体现出来了——禽类和兽类召开大会,禽类拒不接收蝙蝠,说你生着兽的唇齿,如何与我们同类?曾类却说你长有禽类的翅膀不可能是我们的同党。蝙蝠游走于两个王国之间,它夜行夜归,胆怯地寻找着夜晚生存的空间……之所以讲述这个故事,只因为我对于自由的理解有着复杂的感受:它总携带着来自我们身体中的某种沉重的东西,这种东西是无法言说的,不可名状的。当我听到马非从他的嘴里轻松地吐出“自由”这个词汇时,短暂的一个瞬间,我曾经被他的果断地勇敢所震惊——这也许是由于年龄的差异,如果时光还能倒退十年,哪怕六年,我同样也会如同他一样的果断勇敢,让那自由的光辉在我的微笑间荡漾。
  那个夜晚,我置身于时间的暗河里,我的享受已经呈现出了屠侈:停滞不前的时间。冰凉的酒杯。我面前的朋友的脸庞——多年不见,已经略显陌生。在非鸟酒巴之中,蝙蝠的翅翼还在微微地抖动,而那对属于我的翅膀始终不会生长出来,无论在过去的时光,还是在现在的时光,也无论是在未来的时光之中,它是不可能再生长出来了,再过几个小时,当我从酒精的大地中醒来,我又会在朝霞中仰望着时间的地平线,回到那世俗的生活场景中。
朋友和我走出来,李宗盛的歌声还要飘荡,仿佛要砸碎这满天的星星。我的内心涌起了一种心痛的感觉,这种感觉也许来自于刚才我在非鸟酒巴看到那只瓷器:它昂贵,却又易碎、脆弱,而且总是碎在孤绝的自我拥有的权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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