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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大善不掩欺

2020-09-17叙事散文潇湘妃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20 编辑

大善不掩欺文/王兰芳
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三丫头在做饭前老往我家跑。我和姐姐忙着给在地里干农活的父母亲做饭,无暇顾及邻居三丫头的来去。每次她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20 编辑 <br /><br /> 大善不掩欺
文/王兰芳
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三丫头在做饭前老往我家跑。我和姐姐忙着给在地里干农活的父母亲做饭,无暇顾及邻居三丫头的来去。每次她来都会说,你家饭做好了吗,我家正在做呢,说话间,探头看看厨房里的我和姐姐。
&nbsp; &nbsp;那时候,厨房里用的都是大锅,锅头高,我和姐姐都小,个子又矮,要给锅里加水,够不着,姐姐站在小凳子上,我从水缸里用马勺摇上水,递给姐姐,姐姐再将水倒到锅里。
&nbsp; &nbsp;那时候家里人口多,我们姊妹三个,加上爷爷奶奶、爹妈共七口人,自留地只有二亩八分,地薄田稀,亩产不足500斤,连口粮都不够,常年见不上荤腥渣子,连油水也少,每顿饭都是清汤寡水,要填饱肚子,水就是最主要的根本,所以每次往大锅里添水,总要耗费一些时间。
&nbsp; &nbsp;三丫头每次来也总是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乘机偷走堆在院子柴房门口的劈柴,我和姐姐却全然不知。有一天,三丫头又来偷柴,竟被双目失明的奶奶逮了个正着。
&nbsp; &nbsp;奶奶半路失明,可没有瞎透,她想操心的时候,就会使劲真大眼睛,将院子里模模糊糊的家具事儿盯得紧紧的。如果不想操心,就会眯起双眼,院子里的家具事儿全屏耳朵关注。三丫头偷柴被奶奶发现,是三丫头拿走了柴垛下面的劈柴,使劈柴垛的倒塌引发的。
就在我和姐姐全神贯注的往锅里添水的时候,只听得奶奶一声呵斥:“你个不要脸的,又来偷柴。”
那声音歇斯底里,仿佛被偷走的是家中至宝或是传世之物。姐姐机灵,一个蹦子从凳子上跳下来,箭一样冲出厨房,一眼看到怀抱劈柴,愣在柴房门口的三丫头。
我也冲出厨房门,看到姐姐一个饿虎扑食,一下子扑倒了三丫头,两个年岁相当的小丫头扭打在一起。奶奶在堂屋门口助阵,将手中的拐杖捣在地上“咚咚”作响。
记得三丫头比姐姐大四五个月,渐渐地三丫头占了上风,就在扭打的过程,三丫头将姐姐压在身子下面。姐姐依然拳打脚踢,不依不饶,用一只手将三丫头的衣袖死死拽住。之见三丫头一只手抱着劈柴,一只死命搬开姐姐揪住她袖子的手,无奈姐姐也是死命揪住不放,三丫头恼羞成怒,小脸涨得通红,无法脱身。
听到我跑出厨房又停在院子里的声音,奶奶骂我,你个呆娃子,快过去帮你姐姐。此时的三丫头翻身坐在姐姐的肚子上,手里的劈柴竟然没有掉下来。
那年我七岁,虽然消瘦,脑子灵泛,腿脚也麻利。看到姐姐受辱,我一个箭步上去,一下子扑到三丫头身上,三丫头正全力以赴对付姐姐,根本无暇顾及我的到来。竟然连人带劈柴被撞飞出去,当然,我也没能浑全,和三丫头一起倒在了地上,姐姐乘此翻身,一咕噜爬起来,复又压在三丫头身上。我也乘机爬起来,和姐姐一前一后骑在三丫头身上。三丫头已无力还手,唬着眼睛苦撑着。
三丫头家和我家一墙之隔,她家院子比我家的高一些,院墙又矮,站在她家院子里,都能看见我家的一切。许是等三丫头不回去了,也许是听见了我家院子里的动静,三丫头的母亲甩着小脚,“噔噔噔”跑到我家里,看到我和姐姐骑在三丫头身上,一下子尖着嗓子骂开了。
“你两个勺货,咋欺负我家三丫头哩。”一边骂、一边疯狗一样的窜到我们身边,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拽着我的头发使劲往起拉。
说实话,被拽起头发的瞬间真是撕心裂肺,可我也死死揪住三丫头的头发,三丫头又揪住姐姐的头发。三丫头的妈一使劲,我也使劲,三丫头更使劲,疼痛让我们三个丫头齐声叫喊。
不知何时,奶奶悄无声息的摸到三丫头妈身后,举起拐杖,照着三丫头的妈劈头盖脸砸下去……院子里杀猪般嚎叫,一下子惊动了从地里回来的左邻右舍。
陈世昌最先赶到,看到三丫头的妈揪着我的头发,上去就是一个窝心脚,一下子把三丫头的妈踢飞到地上,这下可好,三个丫头的嚎叫变成了三丫头妈的咆哮,那声音就像是破鼓烂锣,声音刺耳的让人眩晕。
就在大家被声音怔住的瞬间,三丫头的妈一翻身,爬起来一头撞到陈世昌的下身上,陈世昌一个冷不防,身子直矗矗倒在地上,双手捂着下身,喉咙里发出牛喷响鼻的声音。
此时,院子里已经围满了邻居,大家七嘴八舌,姐姐高声大骂:“你个贼娃子,不要脸的,断后的,天天来偷我家的柴,你当我家不知道啊?你个一家子贼娃子。”
三丫头的妈突然住了口,一脸恼怒将扁平的嘴脸扭曲的惨不忍睹。三丫头的妈生了三丫头她们姐妹四个,因没生出带把的,婆家人一直不待见她,也最怕人骂“断后的”。姐姐的一句话像刀子一样刺在三丫头的妈的心上。三丫头的妈像疯狗一样扑向姐姐……
这时父母也被好心的邻居叫了回来,看到骑在三丫头身上的我和姐姐,一把把我们拽了下来。嘴里还骂:叫你们不要打架不要打架,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打架,就在我和姐姐还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我的右脸颊。
奶奶一声怒吼:“你两个软蛋,人家都欺负到家里来了,你们还一再忍让,还打自己的娃,你两个狼吃的,还不碰死到墙上。”父母没有和奶奶理论,扶起坐在地上,眼角堆满眼屎,双手捂着下身,一脸土灰的陈世昌。
陈世昌不屑的瞪了父母一眼,拉着腿,猫着腰走出了我家。三丫头竟乘此抓起地上的劈柴,一趟子跑了出去,奶奶直着脖子大骂:声音干枯苍冷,却听不清一个响亮的词汇。
邻居悻悻不语,背地里笑话父母软弱。这件事成了认证父母懦弱的烙印,在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软弱就会被人欺负的种子,在成长的日子里,成为抵御“外强”不可抗拒的魔力。
后来结婚生子,再后来儿子考上大学,在百无聊赖的记忆中,突然想起这件事,许是无法释怀,在一次和父母闲谈的过程中,提起了这件事,父母沉默良久,终于在我祈求的眼神中,母亲缓缓道出了缘由。
母亲说,那年,三丫头的爹患上了食道癌,家里又穷,有没有栽哈树,一家六口人只有一间房子,做饭就在炕沿边,烧的麦杆子烟太大,驴粪蛋子又难闻,三丫头的爹总是咳嗽不止,一次父母去看三丫头的爹,人已经不行了,想吃些细软的炖肉,家里只有养了四五年的老母鸡,火候不行炖不烂,三丫头才来偷劈柴。母亲还说:没娘的娃们没人疼。在母亲痛苦的回忆着,她说出了自己的身世。母亲说,自己小时候父亲因病去世,自己母亲带着五个孩子艰难度日,那年大姐十三岁,小妹妹只有五个月,一家子吃饭就靠她母亲一个人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因她母亲生完孩子不久,身子虚脱,只能在牛圈里掏牛粪,喂牛,一天只挣七分工。
稍顿,母亲又说:“为了能让孩子们吃上饭,她母亲央求队长给安排了平田整地拉架子车的活。几天下来,她母亲的奶水挣干了,没了奶水,小妹允着母亲的干瘪的奶头“嗷嗷”啼哭,不几天,小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不到六个月,小妹就在母亲的怀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母亲含满了泪水,哽咽着,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国传来:“那年,我六岁,二姐八岁,因为饿的受不了,我们到田里偷麦穗,二姐一面偷,一面揉搓上能吃的麦子不停的吃,中午回家又喝了一瓢子老坝水,不一会,二姐的肚子像皮球一样涨了起来,二姐起先还大哭大叫,到后来连出气的声音也没有了……
“全家人看着二姐微弱的叹息惊慌失措,母亲无助的倒在孩子身边,我和三妹吓得大哭,是邻居老王救了二姐,救了母亲,也救了我们全家。但母亲因劳累过度卧炕不起,我被婶婶收养,八岁了连一件遮体的衣裤都没有就……”妈妈已经泣不成声。父亲没有搭言,将母亲轻轻的揽入怀里。
以后的日子里,母亲不再提及此事,不是对着窗户发呆, 就是将眼光跑向远方,仿佛在安抚天国里的亲人。
母亲的遭遇,让我懂得谅解,尊重,关爱和帮助的重要意义,懂得了至善至美的懦弱才是人间最美的品德。
大善不掩欺,强悍往往造成伤害,而有善心的懦弱才是上上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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