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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张广钧

2020-09-17抒情散文朱竹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58 编辑

张广钧面对这样一个名字,让我想起了1958.大跃进,南开大学全校师生集中海河劳动。晚上河北梆子剧团前来工地慰问演出,台上出现了杨排风,我流露出了不解(中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58 编辑 <br /><br />张广钧
面对这样一个名字,让我想起了1958.大跃进,南开大学全校师生集中海河劳动。晚上河北梆子剧团前来工地慰问演出,台上出现了杨排风,我流露出了不解(中国戏曲是我古今中外知识中的短板)的神情。坐在我身边的学兄张广钧,向我打开了话匣子。简述了《辕门斩子》《杨宗保招亲》《金沙滩》《四郎探母》《南北和》《十二寡妇征西》等杨家将一系列剧目内容。他如数家珍娓娓道出,其语气之连贯,其字音之圆润,其口齿之伶俐,给我留下极其深刻印象。应当说明的是当时我已经落难,广钧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我这个”阶级敌人”热语连连,让我心存感激,以至于事隔六十年我依旧能清晰忆起,心中依旧要荡起涟漪。
广钧兄是河北唐山昌黎人。他的脸堂黑而光,他的眼睛小而亮,他的嘴唇薄而红。说起话来语速极快,宛如机枪的连发,语语中的。他的思维敏捷,英姿勃发,才情四溢。他自小饱览群书。他习惯手卷一本刊物,或一本大书,右手用力往左手上击打。啪啪啪。打得越是山响,越表明他受益匪浅。他饱读诗书的方式,是进取,是占领,是攻无不克!他识知识为对手,一目十行地扫荡!他识文字为美食,香盈于腹烂熟于心。于他足下,总感觉有韩昌黎的地气在涌动;于他血管,总感觉有韩昌黎的血液在奔流。
广钧兄穿戴清爽,动作潇洒,步履生风,很有诗人气质。他是校交响乐团成员,是拉手风琴的高手。上身的半截袖是黑色的,是丝质的,下身的长裤是浅绿色的,是软质料的。走起路来,总有微风吹拂,上能反光,下能135。其精神之抖擞,其气贯之脱俗,会让人想起他故里那座被大海之滨的碣石山。
广钧兄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入学的中学生穿布鞋,调干生穿皮鞋。广钧兄是中学生,但也穿皮鞋。调干生穿皮鞋是有工资;广钧兄穿皮鞋是因为他的家境好。调干生的皮鞋,在周六晚舞会上发亮,广钧兄的皮鞋是坐了下去,拉手风琴裤腿往上提时发亮,时间也是在周六晚上。
广钧兄谈吐不俗,话锋犀利。对问题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认知,不盲从他人。在那个凡事听话不允许思索的时代,实为难能可贵。然而他又通达事理,清晰人生;他既精明,又识时务。他有极好的家世,更有着极好的家教。
面对入学后那场言者有罪的政治风暴中,比我还小两岁的广钧兄却不曾幼稚,表现出少有的成熟。他冷静,客观。父亲的教诲就在耳边:上帝给人两只眼睛,两个耳朵,只给人一个嘴巴。家父的旨意是少说为佳,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但他是性情人,总要侃侃而谈,但该说的他要汪洋肆意,不该说的他守口如瓶。他中和了两种性格,他把父亲的内向与母亲的外向熔铸于一身。
所以,在五年大学生涯中,右派分子坏分子阶级异己分子腐化分子,一顶顶帽子相继飞来,但却不曾有一顶戴到他头上。真可谓一身洁净,无一丝诟病。家庭也清白。毕业时理所应当遴选他留校,读研究生。
更令人羡慕的是,广钧兄还有个清纯漂亮的女友,在北京师院读书。他们是在火车上相识的,他们彼此倾慕,很快坠入情网。鸿雁传书于京津两地,毕业之后不久就于南开喜结良缘。姣好的美娘子百般温柔,让人人称道,使人人歆羡。
话说1974年初秋的一日,我从我所任职的学校带着后续的妻子与前妻留下的两个孩子,来到德州火车站购票,准备回老家北京房山,于候车大厅候车,广钧兄突然从我的对面快步走来……我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望着他那不减当年的英姿,看着他那眼角几道鱼尾纹,惊恐之余自然要问及他为何在此时此地与我邂逅。
原来此时此刻的广钧兄已经不再是南开大学的研究生,已经不再是南开大学教师队列中的一员。他也和我一样,成了一名中学老师。所不同的是他在德州西北方方向,我在德州东北方向,都相距德州七十余华里。他要乘车北行回老家昌黎,我也乘车北去回故里北京。我是因为一场政治风暴成为阶下囚而发配到农村教书的,广钧兄是因为一场家庭风暴成为反动分子发配到农村教学的。
广钧兄说他是在燕尔新婚后不久就向女方提出离婚的,且态度异常坚决。大众大惑不解,世人瞠目结舌。广钧兄说,离婚的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女方执意不离,多次与广钧沟通,多方进行挽救,但都遭到他的断然拒绝。离!女方也愤然做出回应。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离婚的当日,女方走进南开大学党委,向党委陈述张广钧有七条反动言论,没向他人说过,止是私下与她一人言说。
那是一个高度政治化的时代,是一个人出来作证就能把一条钢铁汉子证倒了的时代。停职检查,接受大批判。到农场劳动改造(就在南开大学西边,与南开毗连,很多右派在那里劳动过改造过),以观后效。
学兄到底说了什么?!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因为那是隔墙有耳的时代,因为那是讳莫如深的时代。我不需要知道,知道就是大逆不道!不过我与广钧兄有一点共识,那是一个窒息人思维泯灭个性的时代!我与广钧兄必然要首当其冲地被毁灭!
随后,文革烈火熊熊燃起,革命小将只是在南开大院造反,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但不曾扫到他的身上,农场成了广钧兄的避风港。直到文革后期处理阶级敌人,落实政策,才想起了他这个漏网的魔鬼。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下放到河北故城一所中学任教。
又成婚了吗? 成婚了,第二个妻子是我老家昌黎一名小学教师。
你也两次成婚?!前妻上吊自杀,留下一男一女,大的三岁,小的三个月。如今都会走会跑了!我与广钧兄都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在身边玩耍的孩子。
广钧兄默然,学兄受苦了!眼眶里噙满了泪花。
你第二个妻子也是农家人?我点了点头,做了首肯。自然也要看一眼身后的那妻子,广钧兄再一次与之做了不无情深的搭讪。
庙小神仙大。故城中学领导把广钧兄视为神仙。也是为了照顾他两地分居,没有让他任课,委以校办工厂(那时的学校强调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都办工厂)的外跑。往哪里“跑”?天津跑。每外跑一次,他都要顺路回家一次。生活不能说充满阳光,但与我相比,还是有几许星光向他灿烂。
我与广钧兄于泪花闪闪中四只手卧在一起再见!三年后我获得昭雪,与诸多同窗汇聚南开,唯广钧兄没有露面。原来那次与我分手后,回到老家昌黎房倒屋塌,于唐山大地震中遇难。如果活着必然要获得平反,必然要成为诗人,必然要著作等身……我漫步在南开校园,坐在马蹄湖长椅上,记起1956年入学第一个中秋节晚会,全班同学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广钧兄提起了一则文坛轶事。有人把鲁迅小说《药》里结尾处出现的乌鸦,视作革命的象征。此君是谁?!广钧兄自问自答道:我南开中文系系主任是也。说罢,他想笑却见他人不曾笑,也就收敛了笑。李先生是研究鲁迅的著名学者,是即将为我们开课的老师,讵能笑而置之!?……为人机敏的广钧兄后来成为李先生的得意门生!其后李先生成了“黑帮”,他成了“反革命”……如今受大家敬仰的李先生早已经作古,他的弟子也死于非难……有几只乌鸦在天边聒噪,莫非它们也在感叹当下的物是人非!莫非它们也在感喟人世的昨天与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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