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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一城晚秋

2020-09-17叙事散文剑鸿
剑鸿立秋之后,日子过得比风还快。眨眼之间,田野倒塌下去,山川水木都已凉透,落叶堆积,土地一天比一天坚硬。这种印象,其实和季节没有什么关系,和风也没有什么瓜葛,只是暗合了某种潜藏的心境。公园里的银杏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的树枝上还零落稀疏地留
  
剑鸿
  立秋之后,日子过得比风还快。眨眼之间,田野倒塌下去,山川水木都已凉透,落叶堆积,土地一天比一天坚硬。这种印象,其实和季节没有什么关系,和风也没有什么瓜葛,只是暗合了某种潜藏的心境。
  公园里的银杏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的树枝上还零落稀疏地留着几片,在风中蝴蝶似的震动翅膀。望着这些小巧如扇灿烂如金的叶子,我竟怀着一种莫名的愧疚。似乎就在昨天,我还曾久久徘徊于它们的新芽之下,仰望它们的出生,窥探它们的成长和繁茂,然而当它们度尽春秋飘然离去时,我竟错过,忘了送它们一程。
  错过的,不仅是银杏,还有皂荚、海棠,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突然消失等到春天又突然一丛丛燃烧在地上的花花草草。
  雨后的城市格外清亮,宁静,满城灯光托起的云山还在城头翻滚,角落里的虫唱走向萧条却始终没有曲终虫散。晚风借着浓浓的寒意把秋天一步步拉向深处。这一过程巧妙而又不着痕迹。滚进红尘纠缠人事的心灵,将由此受到荒芜和遗忘的惩罚。荒芜和遗忘,在很多人看来,也许算不上一种惩罚。但在我,它们却是如此严酷。时间由此消弭了界限,季节由此模糊了色彩,心灵跟着时间一起坠入那一去不返的永恒的幽暗,有谁愿意去倾听并听到下坠时耳边呼呼的风响?
  城市的边缘,有一座小山,还有一片水。它们蕴含了天地造化和人工智慧的双重成分,也包含着追逐繁华和向往闲适的矛盾理想。小径曲折,残荷零落,被刻意保留的一小块稻田野味犹存,惹人怀想。路灯被精心设计成油盏模样,他们再亮,也点燃不了浩瀚的星空,青墙黛瓦飞檐在高楼的映衬下,即使再古朴庄重,也拉不回逝去的悠远时光。请不要问我这些山水楼台叫什么名字。繁华已经掠走了我心中太多温柔的名字,忙碌已经使我快要忘记了自己还活着这个简单的事实。我只记得山下的寺庙名叫灵泉寺。清冷的灯明处,僧侣们晚课的木鱼声飘出大殿,越过寺前凋落的桃林,踩着枯萎的荷叶,和对岸的喧嚣在水上相会。它们在水面撞击成一道道粼粼波光,映照出沉寂的夜色和尘世的模糊面孔。
  我不敢穿过桃林,走向大殿,不是怕惊扰笃定的木鱼,也不是怕面对怒目的金刚,而是觉得大殿里氤氲的氛围太过清冷,一不小心,自己就会成为聊斋画壁上的一个某生,钻进狐魅世界不可自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抱着俗人的心理,离红尘越远,也就离世界越远,离寂灭和死亡越近。这样深秋的夜晚,其实更适合靠近喧嚣。那些被短暂隔开的一城喧嚣,在夜幕掩映下,竟如此可爱,充满勃勃生机。
  站在朦胧的夜影里,我的思维和感官突然停顿,没有意料的触动,也没有意外的抒怀。面前的一切事物,头顶的云彩,安卧的石像,静静亮着的路灯,都比我更有资格获得灵感,更有灵性来观照这个世界。此时此刻,我只感觉世界如此之大,大得足以容纳任何声色的对立。秋色很沉,沉得足以镇住任何人间的喧嚣扰攘,足以消弭任何内心的波澜。
  妻子的侄子,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少年,突然在家庭微信群里表达孤独,说与年迈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不能沟通,很怀念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爬山一起吃饭一起无忧无虑游戏的时光,说自己内心有时其实很难过只不过表面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说自己经常喜欢一个人独处静静地听华晨宇的《烟火里的尘埃》。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看到儿子的诉说,禁不住潸然泪下,心灵的距离在秋天的凉意中如此靠近。每一个孩子成长的心灵都似一颗划着的火柴。它们借助自己的热能散发自己的光亮,在孤独寒冷的时候自己取暖。
  妻子说,这小家伙一定是想妈妈了。可是,孩子的妈妈在哪里呢?在遥远的天堂里。八年前的一个夜晚,穿梭在霓虹光影里的妈妈,被一起车祸夺走了生命。八年后的又一个夜晚,孩子以这种童真而又接近成熟的方式纪念妈妈。天堂里的妈妈一定也能看见儿子自己划着的火柴吧,火柴那么微弱却能照亮妈妈的眼睛。
  秋天走到深处,就是冬天。冬天没有深处,冰雪融化后就是春暖花开。如果将四季比作东南西北的话,秋天是向西的,越走越远,越走越深,越走越荒凉,越走越黑暗,走得让人担惊害怕。害怕大雪来临前的那一夜寒风怒吼。所幸的是,生命处处有灯光和不期然的温暖,就像深秋的早晨,还不时能够在草木丛中发现一两朵小花一样。
  转身向着满城灯火,秋很深,夜却不深。在这个荒芜而又遗忘太多的秋天的夜晚,我忽然发现的这一城晚秋,在眼中和心头渐渐虚化,虚化成一团锦簇。那些远远近近的灯火,那些经由这些灯火点亮的窗户和窗户里的烟火人生,反而逐渐清晰和真切起来。寒意虽浓,但望着满城的灯光,望着这个秋意深深的城市,内心涌起一股笃定而温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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