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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看指记

2020-09-17叙事散文莫明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53 编辑

看 指 记莫 明过完年,突然发现右手食指的第二节指肚有点肿。也没太再意,隐约记得年前搬花,被龙骨的刺扎了一下。先是感觉肉中有刺,据说人生最难忍的事情之一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53 编辑 <br /><br />看 指 记莫 明
过完年,突然发现右手食指的第二节指肚有点肿。也没太再意,隐约记得年前搬花,被龙骨的刺扎了一下。先是感觉肉中有刺,据说人生最难忍的事情之一,便是这个,可是我用针挑了良久也没挑出,便放弃了。等再过些时日,指头也没了先前的疼痛,便渐渐忘记了这回事。
直到出现这块包肿,才又记起这档子事,只是私下里疑惑:是不是刺没有清出,化脓了?还是,人老了,机体衰落,又出现了什么新的故障?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灵光一闪,并没太过在意。总觉得,人体本身就是个自我调节自我完善的大系统,既或是有点脓包什么的,肌体也自然会消化吸收的。
但事情似乎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简单。清明过后,这肿包仿佛孕妇的肚子,还是一天显似一天地“出怀”了。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不由自主地会举着食指端详半天,揣测它是不是又大了?以及这里面究竟藏着个什么东东?脓血?还是像豆腐渣一样的腌臜?或是什么我无从想像的新奇东西?这心情,有点像那未婚先孕的少女,只是忐忑着希望着一觉醒来,它能远离了自己,突然消逝得无影无踪。可是,肿包似乎还是在一天天地长大,全然不晓得我内心的焦虑和不安。熬到近些日子,问题似乎日趋严重,从侧面去看,那包已经十分明显地凸出来了。用拇指去摩挲,似乎有点胀;再按压,隐隐地似乎还有些痛。我越看它越像个妖物!看来,我的藐视并没有从战略上消灭它,倒有点养痈成患的架势,再不出手,只怕是要深受其害了!
于是,决定去医院。
其实,我最怕去的地方就是医院,没有之一。别看我年青时《扁鹊见蔡桓公》背得滚心烂熟,讲起万不可讳疾忌医的大道理来也一向头头是道,但这些都不能有效喝阻我对医院的本能恐惧。因为,这种恐惧和排斥是与生俱来的,是渗透在血液中的,是深藏在骨髓里的,是再多的理性和理论也没有丝毫用武之地的。好在,人说佛只普渡众生,并不渡自己。这让我多少可以给自己找一个较为体面的台阶下,不至于一下子从云端跌落红尘,而且是脸朝地。
临出门,老婆大人说:“要不,我陪你去?”我说:“切,这么点小事,哪敢劳您大驾?我要不是怕疼,自己拿个剃须刀片都能划拉了!”当然,牛是吹出去了,其实也就是给自己壮了下怂人胆。最主要的是,一个人去了,万一给吓得尿了裤子,反正周遭都是不相干的人,不致于尴尬地找地缝子钻。
选择的当然是本地级别最高的医院。虽然我也经常义愤填膺地骂别人崇洋媚外,但每当事到临头了,我骨子里的劣根性也会空前高涨。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我也会本能地围着所谓的“高大上”嗡嗡。是不是北上广的医院就比省城的好,省城的就比市县的好,市县的就比乡村的好?……理论上,我老人家当然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但实践起来多少还是会有些言不由衷、表里不一。当然,我也会给自己找个心安:人生不易,咱可不能拿自个儿作实验品!
因为来的早,排在前面的人不多。因为觉得是个小问题,所以没有挤着去挂专家号。大约半个钟头,挨到我进了。当时心中还真一阵窃喜,觉得咱家先前的决定咋就那么英明、正确呢?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按得及时,估计身后那隐形的小尾巴翘得要戳破人家的天花板呢!但快乐来的也快,谁知去的更快。一进门,就看到那个中年男子脸拉的好长,我的心情就像那跳楼机一样,瞬间从八百米高空跃下。若不是那身白大褂,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欠了他的三百万?心里一下子瓦凉瓦凉的。刚才在来医院的路上,我突然发现手指头上有一点没洗净,还一边蘸了唾沫搓一边给老婆大人吹嘘:万一今天看病的是个美女医生,这手指伸出去多没面子?谁知道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才说嘴就打嘴,谁曾想面对的是如此闹心的长脸?但想一想,他没能坐在专家室看病又不是我造成的。再说了,普通医生也是医生,难不成没有专家二字还不看病了不成?如此一想,顿时又觉得真理就在我这边,胸脯子一挺,俨然就是正义的化身。
我直直走过去,坐在长脸白大褂的侧前方。
“咋料?”
人家玻璃片后面的眼睛只盯着电脑屏幕,撒都木撒我一眼。只见他右手握着的鼠标吧嗒吧嗒地响着,不知在点什么,倒有点像泄愤。
我忽然感到胸闷心慌,有些接不上气来:“我、我、我手上长个疙瘩……”
为了证明我所言不假,竟神经质般地赶忙将右手食指伸过去竖在他面前。
“……好像年前搬花的时候扎了个刺,是不是里面生脓料……”
“戚,这是个囊肿,得手术!”长脸白大褂终于蔑斜了眼扫了我一下,说。
“还得手术?”我突然冷得牙花子咯崩起来,“没这么严重吧?”
“切,我们这是正规医院!你以为是私人诊所啊?”长脸白大褂猛地一拍鼠标,转过脸直娄娄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
我顿时觉得自己又小了许多。半晌,才怯生生地问:“那怎么做?”
长脸白大褂却又成了先前爱理不理的样子,继续盯着他面前的电脑屏幕看。
“挂专家号,让隔壁的王大夫看!”
终于听到圣旨,我弹簧似地跳起来逃出去。其实,起身的那一刻,我有一个念头闪了一下,想伸过头去看看屏幕上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他?但好奇不敌恐惧,直到大厅了我还心有余悸地一再往后望。
于是,一切归零。我又去排队挂了专家号,又去专家诊室门前排队等候召唤。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猛可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我一个激灵,连忙应答:“在,在这里!”
见到专家,似乎年长一些,面色也似和悦一些。汲取前面的教训,我大屁也不敢放一声,老老实实地回答专家的训问。
“先去拍个手部CT片子!”专家啪啪啪点了几下鼠标说,“出去大厅交费,一楼检查!”
“CT?这还得做CT啊?”我心中有些疑惑:杀鸡必得用牛刀么?
“咋不?!先看骨头上有木有问题。木问题还有抽血检查、心电图检查!”专家似乎也有些恼火,我赶忙逃了出来。也是,人家是正规医院,又不是私人诊所,我咋就这么不长记性呢?
交了一百七十大洋,到一楼去拍CT。先是伸开五指作粪叉状拍了一张,又三指微翘作兰花指样拍了一张。反正钱花出去了,咱就当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尝新鲜呢。不是专家,咱还不知道CT长啥样哩!顿时,心里又是满满的幸福。
在大厅候了一个小时,我取到了期待已久的片子,迎着光一看,就两个白骨爪子,不禁想起了《射雕英雄传》里的梅超风,可惜了咱的兰花指。还有那份报告,给了个结论是腱鞘囊肿。
腱鞘囊肿是个什么东东?我不晓得,其实也不需要我晓得。我赶忙拿了片子蹭到专家室里坐下。
这次,专家话更少,拿着片子逆光看了一下说:“哦,骨头木问题!”
“屁话,本来就木问题!”但这话我只能在肚子里复读给N遍。
我又赶忙把报告单递过去。我多么期盼专家能和风细雨地给我科普一下,腱鞘囊肿究竟是白素贞呢还是七仙女?
但专家显然不屑于这样幼稚的问题。显而易见,这样的报告结果是他早就知道的,他只是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报告单,没有丝毫要接过去的意思。专家就是专家,果真是需要仰视的节奏!
啪啪啪,又是一通鼠标乱点。
“大厅交费,三楼抽血化验,二楼心电图,四楼手术室预约。”
专家的话干净利落,标准的电报体,值得政府的工作报告学习。但有句话多余,因为不交费下面的事都做不成,专家老这样强调,倒像我是个恶迹斑斑的老赖似的。
我偷窥了一下检查内容,有传染病四项,干卿(指头)何事?有凝血四项检查,这个似乎有点道理?有血常规二十四项检查,这个似乎有些夸张?心电图检查,有毛关系?但有了前面的摔打,我已深知夹紧嘴巴交钱是医院颠仆不破的真理。于是,再去交了二百八十大洋,窜上窜下地排队做各样检查。
待老朽气喘吁吁地查完,又赶到手术室。
“十号再来做!”戴眼镜的女医生翻翻本子说。
“今天不能么?”想想一周后还得来此上遍刑,心里有些怵。
“这些都是一周前预约的,你自家看!”眼镜子给我扔过那个大本子,好像在说我这人咋这么不懂事。
我哪敢翻什么本子,灰溜溜地擦着墙根退出来,我这不是看手术室里连个人渣子都木有么?
算算一早晨的折腾,光检查已近五百大洋。刚大厅我又咨询了一下导诊的小姑娘,据说这样的小手术做下来,如果没有意外,大约还得一千多。如此一说,咱这一节手指身价保守也是一千五。我又认真数了两遍,爹妈一共给了我不多不少三十个指节。那按这个市价,光两手指节,咱就值四万五了不是?天哪,老了老了,才发现自己竟是个有钱人么!登时感觉这老驼背都不弯了呢!
下午,有"徒孙"在微信中看到了我上午的遭遇,给我留言:“师祖,这般小痒您咋不咨询下我呢?那么喜欢作冤大头啊?报告出来了来我这边做,不用预约!”
我“徒孙”在另一家低一级的医院工作,我哪好意思承认是迷信了这里的“高大上”啊?再说了,一周后还要来此重复恶梦吗?我还是从此不要睡了的好。
第二天,“徒孙”给我联系了他们的主治医师,老婆大人“押”着我去医院手术。话说非得老婆大人出山,这是医院规定,因为手术前的签字程序,我涂鸦是算不得数的。谁说我的命运我做主?你来医院试试?屁么!老婆作主才是硬道理。
这边主治医师翻了翻我做过的检查报告,说这个根本就没必要做么,又说最该做的彩超却木做么!听得我的胃又一抽一抽地疼起来,敢情我先前那些检查都白折腾了啊?可怜我那白花花的银子啊……
好在这边有“徒孙”在,这个医师没有让我“补课”。
进了手术室,一连串的消毒程序后,感觉伸着胳膊的自己仿佛正在刮毒疗伤的关公。但真正要注射麻药了,才领教了什么叫十指连心!越是怕鬼越是招鬼,不知为何,第一剂麻药注射进去竟然没有麻住?于是咱又受了一遍二茬罪。幸亏我老人家去年有过两次肾结石的疼痛历练,龇牙咧嘴了一番还是忍了下来。按“徒孙”的说法,如果我那算十级疼痛的话,这次手指的这点痛就只能算零级疼痛了。话虽如此,但针头扎进去的感觉却还是揪心的。
开始手术的时候,老婆大人和“徒孙”都劝我不要看了,但我还是想看看这指头肚里藏着的是何方妖孽!可俗话说的好:好奇害死猫!刀片划开指肚,鲜血纷涌而出,医生的刀剪、钳子一点点翻腾剥离那团异物的时候,我的胃里一阵又一阵翻江倒海。当时就一个念头:我的孩子,将来无论干啥,可千万不要去学医啊,特别是外科医生,太血腥了,生理心理都受不了!但也正是这一刻,对医生这个职业又有了更深的认识,难怪西方人会赋予医生神的色彩呢。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天这么蓝,草那么绿,生活是如此美好!我相信,随着麻药效力的消退,一定还有一段难耐的疼痛等着我。可是,生命不就是不断疼痛的存在么?
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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