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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风从河西走廊掠过

2020-09-17叙事散文敬一兵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48 编辑

  风从河西走廊掠过一河西走廊的冬季大多开始于白杨树落叶。一场接一场的西北风不停吹拂。温度像脱离枝条的白杨树叶,摇摇晃晃向下坠落。树叶落光了,西北风也把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48 编辑 <br /><br />  
           风从河西走廊掠过
  一
  河西走廊的冬季大多开始于白杨树落叶。一场接一场的西北风不停吹拂。温度像脱离枝条的白杨树叶,摇摇晃晃向下坠落。树叶落光了,西北风也把季节送进了冬至的门槛。
  我便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河西走廊。
  祁连山与合黎山的夹峙下,风把自己穿过河西走廊的路径和力道,以点、勾、皴、擦、中锋、侧锋、顺锋和逆锋的笔法逐一写在了山峦、丘陵和沟壑上。黄土坡地或者台地上更多的还是切割出了深浅不一长短各异没有棱角的线条或者沟槽。一段线条或者沟槽就是风的汹涌与诡异的一次记录。
  在像坝子这类平缓的地带中,我很难看出风留下的力道痕迹。平缓开阔的地带成了风消失的场所,情形如同山水画中的留白。只有从高处眺望平缓地带边缘那些星散四野般的小土丘、孤岛状的台地和沟壑,才能感觉到它们很像是浮在风这个看不见波涛的水面之上的船只。
  很多时候,风的消失实际上是风的一种更为宏阔和盛大的存在形式。
  我在河西走廊上穿越,西北风也把我的身体当成了它书写的简牍。它在我身上写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也没有敏感到。我只是感觉到风一阵一阵吹拂而来,把我的头发当成琴弦把我的耳朵当成萨克斯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把我的脸当成了靶子,老远就抛出无数枚尖细的寒冷钢针,戳得我的脸发麻发痛。我的后背也因为风的缘故变得紧绷绷的,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头皮也像是被掀起来了。很想说话,但话刚一出口就被风吹着拐了弯,或者被风密密实实地再次按回到我的嘴巴中。然后,风掠过我的身子,在旷野里追寻它多年前遗落在河西走廊的背影急匆匆地跑掉了。
  冬季河西走廊刮西北风的时候,我在南方的家乡应该没有刮风。就是刮风,大多也是微风,很少出现落叶被风推着一路狂奔的情形。偶尔出现落叶跟着风打旋旋的“漩涡”风时,那风也是转瞬即逝的。儿时只要出现“漩涡”风,我们就会跳进“漩涡”中,看着树叶围绕我们的脚杆旋转而欢喜得大呼小叫,完全忘记了大人告诫我们不要在“漩涡”风里笑,以免嘴巴被风扯歪的告诫。我们与风嬉戏,身体的温度就被风悄悄抽去了。中年以后,我才开始害怕冬季的风抽走我的体温。
  此刻在河西走廊,西北风正在一阵一阵抽走我的体温。我无法躲避风,即便就是对抗它或者诅咒它也是无济于事的。我身上的温度很像是上帝发给我的一副扑克牌。牌面一定下来,我就不能躲避它、诅咒它、对抗它而是要服从它皈依它。否则,上帝就会提前用风这只无形的巨手,把发给我的牌从我的手中抽走。回想过去我桀骜不驯轻浮狂妄的所作所为,让我现在的身体日趋虚弱脑袋也越来越僵化,我才隐隐约约发现,刮在河西走廊上的西北风,其实就是对我命运的一个暗示和隐喻。
  头顶上的白云在游走,风中我的身子在摇晃。我在风中看旷荡相连的沟壑和原野,看白雪覆盖下绵延起伏的祁连山脉,看腾格里沙漠,它们也跟着风跟着白云在摇晃在游走。盛大如天河的西北风,年复一年在河西走廊上靡滥振荡,与天地鸿洞与万物始终。
  我承认是四川盆地周围的山峦害了我。那些山峦墙壁一样挡住了风的路径,再加上我又太渺小,找不到一个更高的位置和全方位的视觉,自然也就看不见只有在像河西走廊这样的舞台上,风显示出大不可及深不可测的性质,还有触摸万物而无所前后与高低贵贱的秉性。更不要说我在与风的身心交融中,把握住风的秉性风的神韵和风的骨气。
  风是一幕戏剧。之前我一直没有猜出它的完整剧情,就连简单的情节我都没有理顺过一次。只有河西走廊是一个意外。风掠过河西走廊,总是希望把有形的东西化成无形的东西。它留在山峦、丘陵和沟壑上的那些痕迹是它表演用过的道具,也是它在冬季将树叶吹落,将绿草吹枯,将小石子吹跑和将砂砾搬来搬去这类化有形于无形的希望与努力的一个证明。
  是说西北汉子耿直爽快,原来都是得益于风的造化和磨砺。河西走廊的风见惯了人大声无谓的争辩或者惺惺相惜情感相通时的相互赞扬,风遇到人的这些情形不予理会不予评判甚至毫无兴趣,迎面而来扭头就走不愿纠缠,只给人留下一个温度变化的尾巴。
  过去我不认识风的这些秉性,总是想着把舞蹈、写字、唱歌、做事乃至做爱和吃喝这些无形的风变成有形的风。总是想着用自己的情感去支配取代别人的情感。结果我不仅没有把无形的风变成有形的风,甚至还因为我的臆断和顽固与自私,让我曾经生活过的每一个有风的日子,都葬送在了无风的记忆里了。
  到过河西走廊后,我才发现它不仅是我从内地通往西域的走廊,也是风来风往的走廊。这还是其次,关键是我在河西走廊中走过一次的经历,就是一场风的过程。
  二
  越野车在乌鞘岭北麓与腾格里沙漠南缘之间的河西走廊东端,载着司机回忆自己曾经往返于甘肃四川之间拉蔬菜的话语,CD里阿宝演唱的西部民歌和我向前行驶。车窗外我的目光并没有知遇到风滚草在天涯,大漠孤烟瘦马出塞或者断雁叫西风的西域史诗般的画面,更多的是看见阿宝的歌声摇摇晃晃穿越远处的山峦,近处的丘陵沟壑,路边呈灌丛状的沙生植物和光秃秃的树木。
  夹在河西走廊和一部行驶的汽车之间,我的听觉,包括声音的纵深度和画面感都被放大了。阿宝每一段唱腔的最后一个音符,无论在声音的高点上戛然而止还是在音域的低洼处绵缠逶迤,它们的尾巴后面都多出了河西走廊的影子。
  要是一边凝神听歌,一边专注车窗外移动的画面,还能够感觉到阿宝歌声后面尾随的影子,像是河西走廊的倒影,正在访问山峦、黄土台地、沟壑、沙生植物以及行走在坡地上的羊群。过去我听阿宝的歌,在阿宝出道之前还听过西部的摇滚歌曲,我并不觉得有西域伟大的气质和让人想割腕的诱惑力。现在透过河西走廊的轮廓、曲线、颜色和冬季冷飕飕的低温元素来听这些歌曲,虽然歌声还是伸出手一把捏不住也看不见,但我却能够听出粗狂、力量、坦荡、激情、豪迈和敞亮的大美成分。
  河西走廊上的许多看似简朴单调的物事,只要凝神专注和细嚼慢咽,都能够尝到大美的滋味。
  我在甘肃古浪县逗留了两天时间,羊倌放羊时唱的古浪老调歌曲也在我的脑海里逗留了两天时间。老调歌曲高亢昂扬抑或曲折回还,一般用干鼓、响铃、三弦、二胡、板胡进行简单的伴奏。白雪皑皑的冬天看县城附近低矮的土坯房,站在房屋平顶上扫雪的农人,三两只喜鹊掠过雪地降落在光秃秃的白杨树上,苍蝇馆子门上挂的厚厚布帘,还有女人头裹围巾男人头戴棉帽在路上匆匆行走的背影,我就觉得这些生活的温暖元素和沉甸甸的心事没有掩藏在白雪的覆盖中,而是栖息在了老调歌曲的旋律里面。是说古浪老调歌曲风格粗犷而不失细腻,格调通俗而不失幽雅。
  没有来古浪之前,我曾经听过朱仲禄演唱的古浪老调歌曲,其中最熟悉的一首民歌是《下四川》。
  一溜山(来者哟噢),
  两(噢噢)溜溜山,
  三溜溜山啊,
  脚户哥下了四川,
  (噢哟哟啊)脚户哥下了这四川。
  今个子牵(来着哟噢),
  明(噢噢)个子牵,
  天每日牵啊,
  夜夜的晚夕里梦见,
  (噢哟哟啊)夜夜的晚夕里梦见。
  脚踩上这大路(哟噢),
  心(哟噢)牵着你,
  心中牵着你啊,
  喝油也不长这肉了,
  (噢哟哟啊)喝油也不长这肉了。
  当时因为我对河西走廊还很陌生,没有一丝一毫视觉上的概念,所以只听出了民歌热闹的味道和歌词中浸润了思念和情愫的气息。现在我把自己的身体安放在河西走廊里,才突然明白《下四川》不仅是一首民歌,还是一条用声音构建的河西走廊——伴奏用的二胡和板胡充满了冷峻、苍凉和粗粝的江湖气息。干鼓与响铃传递出了西域空旷辽阔的味道。三弦拨出了迁徙在大漠与川岳之间孤寂凄楚的元素。高亢昂扬抑或曲折回还低沉的嗓音,勾勒出了山峦纵横、空谷回音的景象。甚至就连歌词,也从文字跃身一变成了一幅没有胶片的电影。摇曳的镜头画面里,全是脚夫穿越河西走廊,翻山越岭日夜跋涉从黄土高原奔赴四川盆地的场景。
  我与《下四川》在河西走廊的东端相遇,之前我们之间并没有签订心灵契约,但我们的相遇胜似一份庄严的心灵契约。
  我未曾察觉到的河西走廊细节,还有我已经遗忘了的我四川祖籍的许多事情,顷刻之间就被古浪老调歌曲唤醒了。歌声里豪放、自信、苍劲、痴情和浪漫的元素,特别是西北汉子成年累月奔波在高原山路上的隐忍与执着的精神,还有从这种精神中折射出来的热情坦诚的性格和“大分散小聚居”的生活习惯,就是一个明晰的证明。
  古浪老调歌曲里的世界是一个桃花源,它的外面是一个红尘滚滚的世界。我的肉身夹在这两个世界的间隙,古浪老调歌曲便用它透亮的镜子,反射和放大了我自身处境的困窘、尴尬与残酷。《下四川》是一只雪地上的喜鹊。它灵巧飞过我的身旁,带走了我的视线、听觉和灵魂。我的灵魂空间在扩展,自己的心灵也被河西走廊彻彻底底洗涤漂白了一次。
  事实就是这样,贪恋、倾轧和谎言可能存在于现实的生活里,但绝不会出现在西部的民歌里。
  《下四川》是西北汉子生活习俗和性格的一个音质上的缩影。倘若我能够沿循河西走廊继续西行,相信我还能够知遇到更多的西部民歌。
  西部民歌是刮在河西走廊上的声音之风,也是河西走廊真正的主角。它盛大而又层次感丰腴的风声,可以筑起一道堤坝,抵挡沙漠的肆虐和空旷孤寂的侵袭。
  三
  我在甘肃大地上的行程,是从兰州的边上向西行走开始的。
  虽然没有进兰州城,但我却想起了住在黄河铁桥附近一个姓张的女理发师。三十年前她曾经在红土高原给我洗过衣服,也给我剪过几次头发。那个时候,她想留在我工作过的研究所继续打工,以便实现她丰富自己思想的同时也丰富自己生活的愿望。见我迟迟没有表态是否同意她留下来,她才揣着一颗隐恨与遗憾的心,在我出差之际留下一张情愫灼热的字条后,不辞而别返回了兰州。
  天气虽然冷飕飕的,但是女理发师与河西走廊这两幅图画却始终在我的脑袋里不断交替出现,然后又嵌合在一起,形成了我心目中河西走廊历史册页的第一面。
  不晓得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因为记忆里有她洗衣服和理发的影子,所以我一直觉得兰州和我靠得很近。
  从中川向西行走,进入河西走廊的大靖、平番、古浪和凉州一带,到处都有红军西路军的故事在流传,也有烈士的墓地映入我的眼帘。
  白雪皑皑的冬季,我来到了西升洼南坡脚下的古浪县西路红军烈士陵园。这里与其说是陵园和展览馆,还不如说成是红军西渡黄河,在河西走廊的古浪县一带与马步芳的军队顽强战斗了半年,终因孤军奋战兵力悬殊最后粮绝弹尽惨遭失败,穿着单衣草鞋伏尸盈雪的一个弥漫着硝烟味的惨烈历史的缩影。
  漫天飞舞的雪花和地上越来越厚的积雪,就像是在用白色包裹一棵白杨树,覆盖一段斜坡或者遮掩一排房屋的棱角一样,正在用它的柔软面纱,静悄悄地置换出这段惨烈历史中粗糙的,力量的,碧血的和壮烈的元素。我喜欢白雪覆盖下的烈士陵园,只有洁白无瑕的静谧和柔软,才配得上永恒的灵魂。
  从烈士陵园出来返回饭店准备奔赴晚上的一场热闹的饭局的过程,无论是时间、空间、气候和氛围上的反差都是十分巨大的。至少在我看来,这种反差一如我的躯体自下而上的每一层骨骼,不仅层次分明,而且每一个层次之间,都有血压制造的陡峭险峻的势态和神经传递过来的精神高温和肉体低温的强烈刺激。它们用逼仄的缝隙挤压我,迫使我不断在回望自己的成长过程中,又不停地回望红军西路军的惨烈场景。
  这个惨烈的场景,是河西走廊带给我的第二个历史册页。
  置身在河西走廊给我带来的第二个历史册页上,我几乎被红军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场景包围了,或者也可以说成是我正在小心翼翼踩着红军遗物的边缘行走。每走一步,我都觉得那些被白雪覆盖了的红军战士并没有死去,他们仅仅只是在冬季中暂时安眠了。他们随时随地都会在苏醒之际,从雪地下面,从我的睡梦中或者河西走廊长夜过去黎明来临的时候,传递出他们灿烂的言辞。
  那几天雪下得大,路上积雪比较厚,再加上我的时间仓促,我到了古浪的马路滩沙漠边缘就没有继续向西行走了。我知道要是沿循河西走廊继续西行,我还会和等在我前面的武威鸠摩罗什寺和雷台汉墓;金昌的圣容寺和皇家军马场;张掖的西夏大佛寺和马蹄寺;酒泉的敦煌莫高窟和阳关;嘉峪关的明代万里长城的西端起点和玉门关的小方盘城遗址逐一相遇。和它们相遇,就是和李广、卫青、霍去病、西凉马超、大理段氏皇族及草圣张芝等古人相遇,就是和丝绸之路、简牍、彩陶、壁画、岩画、雕塑及石窟相遇。
  它们应该是我在河西走廊仅仅只触及到了冰山一角的第三面历史册页。
  冬季的低温和落雪,还有我被时间挤压而变形的忙碌身影,勾勒出了我这个人面对河西走廊的古老历史完全就是一个追求浅表的感官消费,不想也无能为力去体味其内在的象征与含义的人的轮廓和线条。
  这点无疑成了我最痛恨自己的一个方面,也是我的注意力最容易走入歧途的一个原因。我久居四川盆地,很难遇到一场大雪,自然就会在河西走廊的冰天雪地里被银装素裹的世界掠走我的激情和注意力。直到我离开了河西走廊的冬天,离开了那个白雪皑皑的世界,我才开始一边回忆一边后悔为什么我不能像卡夫卡那样,在喜欢作坊的同时,还对作坊里刨花的气味锯子的吟唱和锤子的敲打声着迷呢?
  卡夫卡述说自己对作坊的感受时的每一个文字背后都栖息着一个精灵。这些精灵现在在我的眼前变成了河西走廊的冬季,变成了与大雪、寒冷、西北风、荒芜和天放晴时与干燥高远的天空为伍的暗示的花朵。
  祁连山、阿尔金山、马鬃山、合黎山或龙首山有多古老,河西走廊的历史就有多古老。天气有多冷,气候有多干燥,地势有多险峻,河西走廊的历史就有多么跌宕坎坷。西域大地上曾经的马蹄声有多沉重,天空有多高,河西走廊的历史就有多重多高。
  河西走廊中的这些敏感的暗示的花朵,在我的回忆中,现在才开始慢慢走漏出它们隐藏的风声——季节更迭的只是河西走廊的颜色而不是季节本身。人的历史和社会的历史演变以及后者走过来推开前者的动力,与河西走廊的山峦、丘陵、沟壑、河流、植被和旷荡相连的原野无关,它们只是历史前赴后继向前发展的旁观者。情形就如同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一样。
  一拨一拨的人带着他们的生活习俗、阅历、时间、视觉、感受、情愫和或惊世骇俗或默默无闻的行为举止走过河西走廊,渐次隐遁在了时间的背面隐遁在了苍穹的深处。即便他们曾经的气势浩浩荡荡吹枯拉朽,也不过是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的一场迁徙过程而已。
  他们成了河西走廊的过眼烟云。
  冬季茫茫白雪下河西走廊的荒芜与寂静,暗暗扣合了人走山还在的自然本质,也暗暗扣合了我们的祖先已经轻烟漫入轻烟的画面性质。
  山有多高,风就有多高。高原上的传说有多久,风就吹拂了多久。西域的悠久历史和人文风情,就是刮过河西走廊的一场接了一场的时间之风,历史之风。虽然从西汉时期传承下来的舞台大多已经风化瓦解,上演的大型戏剧也成了河西走廊生活的尾声,但是,我还是通过历史之风的走向,看出了它的轮廓依旧如一场大型交响乐般隆重和奢华。
  四
  从兰州出发过乌鞘岭便正式进入河西走廊。
  沿循这个方向行走,河西走廊的尽头就是玉门关。我在行走中,始终会想起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诗句。玉门关四周群山环绕,构筑起来的地理屏障阻挡了南方刮来的温暖潮湿的夏季风。我还想起了霍去病将匈奴逐出玉门关时,他统领的士兵向玉门关挺进的每一步路,在他们的眼睛里都成了忠诚汉武帝誓死戍边的一个个信念上的细节。
  不要说玉门关,就是刚刚走进河西走廊,我的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我既没有要去戍边的英雄豪气,也没有一步一叩拜访祖先的虔诚信念。我只是想看看陌生的西域,还有古人在这里留下的历史遗迹。因为冬季的寒冷,积雪,害怕死在路上和时间的限制,我这个肉质的微弱渺小的夏季风连真正的夏季风的一根脚趾都不如,还没有抵达玉门关周围的山峦,就在河西走廊的东端夭折在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降雪面前。
  冬季的河西走廊,并不是所有的风都会像我这个微弱渺小的肉质夏季风一样,夭折在一场降雪的面前。我的夭折仅仅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它的美丽,就在于无意之间为证明强悍凛冽的西北风穿过玉门关穿过河西走廊朝我刮来提供了一次佐证。
  我没有抵达玉门关不要紧,河西走廊上我路过的祁连山、合黎山与龙首山,我看见的腾格里沙漠边缘的马路滩沙漠和戈壁荒漠,还有石羊河、黑河和疏勒河流域的局部地段,都可以为我的感官和视觉提供有关玉门关的想象空间与延伸线索。情形简直就像梦中的道路,虽然宽敞辽阔令人目不暇接,但它的纵深度依旧可以把人引领到桃花源一般。
  山峦,沙漠与河流是河西走廊无法绕开的角色,也是我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风。
  在冬季的低温和雪的白色笼罩下,绵延起伏的山脉就是一场刮不完的风留下的瞬间凝固的截图。沙漠中大小不一的沙丘,栩栩如生地折射出了风的汹涌与吹枯拉朽的劲道。水量匮乏瘦成一根线的河流,连同岸边枯萎的灌木和光秃秃的白杨树,悄悄泄露出了风的尾巴模样。
  风的尾巴,只是一个间歇的符号,预示着另外一场大风的开始。
  地理上的河西走廊,不管是海拔高度,地势地貌还是泥土的颜色,本身就是一场凝固的风。山峦的巍峨与沙漠的浩瀚,让我感觉到了自然在秩序上的一种宏伟盛大的铺展,也隐隐约约看出来河西走廊是地理与生命、与气候、与历史的一曲宏阔无声的交响曲。
  巍峨的山峦和浩瀚的沙漠——河西走廊的轮廓和线条,无论我怎么看,它们都是河西走廊成为一场没有尽头的风的永远象征。
  龛上无神。有凝固的风,有所悟便是一星灯火。由点而线,由线及面的勾连,是河西走廊上的地理之风写下的一部巨著。唯有亲自用眼睛、身体和脚杆读过,才不至于怠慢了巨著与巨著的书写者。
  现在,这场没有尽头的风,才开始慢慢倾吐出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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