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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自是花中第一流

2020-09-17抒情散文肖娴
自是花中第一流 肖娴春天的好有一半是花儿装点出来的,一针一线、一点一点。像乡下的女孩子背着父母,偷偷地在一块退了色的绿绸子上学刺绣。桃花一朵、梨花一朵、海棠一朵,慢慢地红的花、黄的花、白的花、蓝的花、紫的花,朵大的、

自是花中第一流 肖娴

春天的好有一半是花儿装点出来的,一针一线、一点一点。像乡下的女孩子背着父母,偷偷地在一块退了色的绿绸子上学刺绣。桃花一朵、梨花一朵、海棠一朵,慢慢地红的花、黄的花、白的花、蓝的花、紫的花,朵大的、朵小的这里一丛、那里几树全都绚烂起来了、缤纷起来了。这时候的春天便美成了一幅画,人就像是活在了画中,走在了花中。花依着衣袖开,香随着春风走。每天出门都会和花儿撞个满怀。这时候心就被花儿给俘虏了,被花牵着看了桃花看梨花,看了梨花看菜花。在满山满坡的油菜花开成一片金黄的时候,牡丹花便带着几份矜持登场了。
牡丹的美是从史册里流传下来的,不用谁来评说,自它开放的那一天,注定花中魁首的王冠就非它莫属。一个叫 皮日休的晚唐男人这样形容它:“落尽残红始吐芳, 佳名唤作百花王, 竟夸天下无双艳, 独占人间第一香。”比起盛唐诗歌中的大腕刘禹锡,皮日休是籍籍无名的。刘禹锡写牡丹的诗我在少年时代就背会了。 “庭前芍药妖无格, 池上芙蕖净少情。 惟有牡丹真国色, 开时节动京城。” 但尽管我背会了写牡丹的名诗名句,那一份热情却是和求知的欲望关联在一起的,并不代表我和唐朝的这两个诗人一样,是带着崇尚的眼光痴爱牡丹的。牡丹的美在我的感觉里总是有着一种,独占天下的霸气和威逼。这样的美在我看来是没有亲和力的,是让人望而却步的。
但是花儿并不会像人一样看眼色行事,你爱与不爱它都会按着时序而来,接着花令而开。在春花已成残红的暮春,唯有牡丹是鲜艳的。世上一切美好的物事都是有诱惑力的,就像生活中时常会与你擦肩而过的某一个美女,你不见得喜欢她,但是因为美丽的引诱,你总想停下脚步多看她两眼。
那天朋友发消息说,想去牡丹花下死吗?我突然就被她的风趣给逗笑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原是出自汤显祖《牡丹亭》里的一句话,且不论这句话里的“牡丹”指的是不是书中的名角杜丽娘,也不去深究这个叫杜丽娘的女子因为一场春日的“艳梦”,被文字演绎出来的近乎穿越式的故事。单凭这一句话就可以看出,牡丹的美,不管是在唐朝诗人的笔下、还是在明代剧作家的文中,抑或是在历朝历代乡村野佬的口中,都是确认过眼神的花中极品。因为这句话我对牡丹的兴趣又增加了几分。
我回朋友说,那就走啊,牡丹花里死上一回。
第二天早上我们便向着一个叫水阳的乡镇奔去,水阳是我生活的这个地方离城最近的一个乡镇。在这个镇子的西南边,有一个叫羊头起的村庄,那里种着近十亩牡丹。朋友告诉我说,她看牡丹的愿望自去年就有了。所以今年春天一直留心着花开的信息。盼着盼着昨天早上终于看到了有人特意发来的图片,才知道羊头起的牡丹已经开了。羊头起,一个昂扬、让人一听就能感到温暖的地名。感觉一面坡上所有的牡丹都开在了一只膘肥体壮的羊头上。使这个地方的牡丹有了一种童话的味道。
下车,过桥,走过了一条新修的乡村公路,牡丹花便在山弯处的一道梁上出现了。然而却不是我想象里的五彩缤纷,清一色全是素素淡淡的白。连同周遭葱茏的山山峁峁也被这些白的牡丹映衬格外沉寂。这似乎和乡野的格调有些背离,虽说时序已进入暮春。但山乡野地还是花花绿绿的才有田园的味道。
不过花却开得一片繁盛,一株一株,挨挨挤挤,朵大花肥。一阵一阵的幽香扑鼻而来,一不小心身心便变得柔软了,心里像是住进去了一个手持佛尘丰腴的美人。使眼前的一切有了一种寂静中的禅意。阳光在花心里跳跃,蜜蜂和蝴蝶在花丛里舞蹈。每一朵花都像是一只精致的银碗。让人想往碗里装点什么。装啥好呢?那个把文章写到清绝唯美的女子雪小禅说,银碗里盛雪。不不,这样孤绝清冽的比喻,那只是小禅才女诗意化了的生活。也只有雪小禅那样的女子才能过得起的“诗生活”,在这沉寂的山野里还是说些接地气的话才好。
山上有赶早在地里点钟玉米的人,和园中护花的园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声音从花丛里飘过来。他们说,这近十亩的牡丹园都是油料作物,牡丹花籽榨的油,能预防好多疾病。我第一次知道了一朵从远古美到现在的花,不但给你美还会给你好。好到可以把自己榨干了,连心也一块给了你。把心愿搁在你的碗里,早早地就为着你的身体遮风挡雨。
一株我一直不太喜欢的植物,让我在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敬意,让我感到了我的浅薄。一时间我突然就想去了解它,想去探究它,想去进入到它心里看看。打开手机,刚一搜牡丹这两个字,有关牡丹的图片全都来了,姚黄、魏紫、赵粉、二乔、梨花雪、金轮黄、瑶池春、掌花案、首案红、葛巾紫,铺天盖地,多得晃人眼目, 每一种都是亮瞎眼的美。像是我一声低唤全世界花容月貌、宅心仁厚、一心向善的女子全都汇集而来。
百度上说,牡丹的栽培在南北朝就有了,隔着近2000年的时光它一个朝代一个朝代地开、一路开一路被人仰慕、被文人骚客颂扬。连它的药用价值也早就在东汉就被发现了的。而且牡丹的花瓣还可以做成美食,明代的《遵生八笺》载有“牡丹新落瓣也可煎食”,同是明代的《二如亭群芳谱》谓:“牡丹花煎法与玉兰同,可食,可蜜浸”。“花瓣择洗净拖面,麻油煎食至美”。有些地方还用牡丹鲜花瓣做牡丹羹、蒸牡丹酒。
我突然像进入到牡丹花的深处去,护花的园丁慷慨地说,去吧去吧,只要别踏坏花就行。花园深处有人在拍照,在这个网络时代我也不能免俗。但我更想的是在花间温一壶茶,不用上好的茶叶,在茶里加三五朵牡丹的花瓣。在牡丹花下席地而坐,像一个农妇一样,和一株植物说说话。或者在花间重温一遍,那些有关牡丹的唐诗宋词。
我的母亲也是爱花的人,一到春天我家的房前屋后,全都被花围着、拥着。母亲在大门前栽一丛红牡丹,在菜园子里也栽着一丛红牡丹,母亲不知道牡丹的种类里还有姚黄魏紫。她只知道牡丹朵大花肥,牡丹一开房前屋后都沾染上了花开的喜气。她外出回家有大门口的牡丹迎着她。她在院子里摘菜、喂鸡、喂狗的时候有菜园子里的牡丹陪着她。甚至我们回来也喜欢坐在那一丛牡丹花前,陪她说话。
日子里有牡丹陪着,她和我父亲两个人的日子也过得不那么寂寞了,虽不是红红火火却称得上是平安吉祥的好。在母亲心里她更不知道牡丹还是富贵的象征。我觉得我的母爱也是一朵牡丹,她把她觉得好的不管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全都给了子女,所以牡丹的美和母爱一样是永恒。
毫无来由,我突然想起李清照写的《鹧鸪天·桂花》里的两句诗:“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我突然觉得“自是花中第一流”用在牡丹身上也许更为贴题。隔着时空我想借一代才女的这句诗,给眼前雪一样白的牡丹花,和这个暮春所有的牡丹花点一个赞。更想唤这个同以文字取暖的女子清照为一声姐姐!想必她和我所喜欢的桂花,都不会怪罪于我把这句流传千古的名句,送给了暮春的牡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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